╭*||▂▂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全职高手喻黄短篇合集 作者:歌尽桃枝 文案 就是个……合集 各种中篇、小短篇 目前含有 【喻黄】小号(原作轻松向傻白甜) 【喻黄/于郑】谁是卧底(原作轻松向谈恋爱) 【喻黄】醉花阴(古风正剧) 【喻黄/索夜】誓言之剑(架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少天,喻文州 ┃ 配角:全职众人 ┃ 其它:全职高手,喻黄 ==================   ☆、【喻黄】小号 作者有话要说:  *傻白甜小短文   *灵感来源自莱茵大人的微博截图   *本文部分背景设定出自最近各圈黑科技一事,和三次元事件皆无关,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蓝雨的剑圣大人黄少天有一个微博小号。   小号的名字叫“不要秋葵”,头像是简洁的默认头像,乍一看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僵尸粉。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号的存在,而就算有人不小心搜到,也绝不会联想到向来一句话不少于二十个字的黄少天身上——以话唠出名的剑圣光是微博大号就能让人翻得目不暇接,可这个小号却安静得异乎寻常,几乎翻不到原创微博,转发也少有言论。   如果有人说这个号的下面就是当下如日中天的荣耀剑圣,那蓝雨的粉丝们肯定要笑得直不起腰,再抹着笑出的眼泪说,   “太不敬业了,想cos黄少,每条不带上5000字的长微博拿得出手吗??”   荣耀选手成名以来,从来没少过自称职业选手小号的。要么就是被本人打脸,要么就是被粉丝群嘲。殊不知,真要有什么小号,必定是连队友都捂得严严的,哪能这么容易让粉丝们搜出来?   黄少天的这个小号,便一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   就连他的队长喻文州也不知道。   ++   国庆节前最后一个比赛周末,电竞选手是不调休的。   喻文州拖着行李,不紧不慢地跟着人流移动着。   G市的机场里人头攒动,正值上午高峰期,接机和转机的人们络绎不绝。喻文州因为家里有事,要提前回G市,不得不和队友们分开。黄少天他们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宾馆睡大觉。   蓝雨刚刚客场挑战皇风,以6:4险胜。这个结果显然并不尽如人意,而他作为队长也难辞其咎——在团队赛中早早被送下场,最后靠黄少天长时间的隐忍和出其不意的一击才反败为胜,让这场胜利显得草率而狼狈。   在对微草的时候可能会让人大呼过瘾,但对上中游队伍还如此疲软,喻文州的早早出局便成了众矢之的。   趁着排队等候的空隙,喻文州刷了刷国内最大的电竞论坛,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满屏对自己的炮轰。“每次都是手残掉链子”“队长让黄少天来当吧”“蓝雨还行不行了”诸如此类,别家的冷嘲热讽暂且不论,蓝雨粉丝自家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的,对喻文州的批评再一次雨后春笋般袭来。   至于喻文州以自己当做诱饵、来为黄少天赢得击杀扫地焚香的机会的战术,又有几个人看得懂、几个人关心呢?   这情形并不罕见,每家选手,不论大神与否,只要丁点失误就被骂得狗血淋头。出道几年的喻文州自然也不会在意,对这些网络上的信口之言,笑一笑便揭过了。   他又随手刷了刷评论版,在琳琅满目的文字里,忽然被一条奇怪的帖子标题吸引了注意力。   【闲聊】荣耀圈的小伙伴们都来八一八那些年掉马的大神们吧...2 3 4 5 6..12   发言人是匿名。   喻文州抱着娱乐的心情点了进去。   【自从黑科技面世以来,论坛大神们掉马无数。本楼专用来整理掉马大神们的言论、身份,以供新人们查询围观。黑科技原理blahblahblah………………】   粉丝圈的是非恩怨喻文州向来是不关心的。正要关闭的时候,一个名字忽然刺进了他的眼睛。   “……?”   喻文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要找的时候又找寻不见,只好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看一遍。   【闲聊】荣耀圈的小伙伴们都来八一八那些年掉马的大神们吧   自从黑科技面世以来,论坛大神们掉马无数。本楼专用来整理掉马大神们的言论、身份,以供新人们查询围观。   黑科技原理基于blahblahblah……。黑科技一出,许多论坛活跃成员的真实身份纷纷水落石出。   本楼仅供八卦,严禁人肉,涉及三次元信息一律召唤版主删除。   整理至9/27   *以下含小号,不少已经清空微博。论坛成员简介仅择代表作。   论坛id 【BlueRiver】十万字夜雨声烦论文作者 对应微博真身 【蓝桥春雪】   论坛id 【Plantago】十万字王不留行论文作者 对应微博真身 【车前子】   论坛id 【善哉我庙】蓝雨粉,蓝雨训练营二三事照片提供者 对应微博真身 【烦烦爱鱼鱼】   论坛id 【壮哉我药】微草粉,微草战队不为人知的秘密照片提供者 对应微博真身 【大小眼萌萌哒】   论坛id 【巴扎黑】喜欢叶修的101个理由作者 对应微博真身 【我叶最高】   论坛id 【黄秋葵】第八赛季决赛万字分析论文作者,喻文州为什么是蓝雨队长101个理由作者,剑系技能搭配论文作者 对应微博真身空缺(详情点我)   论坛id………………   喻文州看到“黄秋葵”那三个字的时候就惊愕地捂住了嘴巴。   不会这么巧吧……   他点进了那个蓝色的“空缺”。   发言人解释说是编码问题,无法破译该微博的编号,并且附上了源码。   喻文州盯着那串字符,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的膨胀起来。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技术部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   黄秋葵是荣耀论坛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从来不亲自下场参加粉黑大战,但一旦出手,便是横扫千军。   当年第八赛季决赛后硝烟遍地,他以一篇一针见血、语言幽默、吐槽犀利、视角独特的万字论文,啪啪扫过大战后的狼藉,自此一战成名。   这还不是他第一次发表震惊荣耀粉丝圈的论文。他的《喻文州为什么是蓝雨队长的101个理由》,被喻文州的粉丝奉为教刊,每次粉黑大战时甩出来当论据,都能让黑子们哑口无言。   他的《剑系技能搭配》更是被大肆转载,流传在网上成为剑系玩家们的经典教材。   这样一位人物,平时要么不声不响,一开口就是血雨腥风。而从他为数不多的言论里,玩家们能分辨出来的是,这位秋葵同志,是一名蓝雨战队和喻文州的理智死忠粉。   真爱度直逼为夜雨声烦写下十万字论文的BlueRiver,并列蓝雨粉两大领头人。   喻文州之所以会记住他,完全是因为他曾经拜读过那篇决赛分析论文。   对战队的意图了如指掌,又对每一个细节信手拈来,如果不是看了这比赛几百遍,很难想象有谁能对在场选手的心理把握到如此精准的地步。   看了几百遍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篇论文在比赛结束后的当夜、战场初辟之时便已发表,足以见惊人的理解力、对赛场的掌控力和手速。喻文州起过对他的招揽之意,但发出的私信纷纷石沉大海,只能作罢。   随后,他就开始默默注意这个id。流传甚广的《喻文州为什么是蓝雨队长的101个理由》倒是颇让他哭笑不得,其中太过抬高他和战术的价值,反而贬低了王牌黄少天的作用,让喻文州不甚认同。   但这些以足够引起他的兴趣。   他猜想过无数次,这个黄秋葵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会是一位热爱荣耀的妙龄少女?玩荣耀十几年的的老玩家?退役的职业选手?还是……   黄秋葵给喻文州的感觉太过熟稔,字里行间传来的信息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向他发出迷惑的暗示。   这个秘密,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包括黄少天。   ++   黄少天被郑轩从宾馆的床上拖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黄少,再不起来,你是不想赶飞机了是吗?”郑轩顶着一脸压力山大对他说,随后将衣服甩在他身上,“快点,就等你了。”   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迷糊的剑圣被震了个激灵,只得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身。   昨天比赛结束后,对喻文州的□□会在网络上开得如火如荼。第二天正好没有训练,血气方刚的黄少天便心安理得地和黑子们战斗到大半夜,直到两、三点才睡去。   可是,无论他陈述多少遍喻文州的战术意图,总有人逞一时口舌之快,极尽尖酸刻薄的挑蓝雨的刺儿。黄少天看到荣耀论坛那熟悉的界面和血雨腥风的讨论,未尽的烦躁顿时又燃上了他的心头。正想关掉界面,忽然,一个没见过的标题映入了他的眼帘。   ……   ++   “……好的,我搜到了……谢谢。嗯。你也是。”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喻文州的手还是抖的。   他的眼睛牢牢的黏在手机屏幕上,素色背景衬着一条条灰白相间的框块。   ——————————————   转发微博   @喻文州粉丝团:   #转发抽奖#喻文州粉丝团国庆节福利^_^,奖品:1、价值¥3980元双人海南6天5晚旅游贵宾券一张;2、重庆特产喻之味野山椒凤爪220克。10月5日晚22时通过@转发抽奖平台抽出四位幸运粉丝。祝大家像我喻一样幸运EX,提前预祝国庆节快乐!   (410)|转发(2966)|评论(233)   |转发|收藏|评论   8小时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   转发微博   @每日星座运势   狮子座 27 Sep. Saturday运程] -今天容易发生纠纷。你不妨试试沉默,就在沉默的气氛中营造出一种严肃的氛围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你,无疑会得到别人的尊敬。 幸运颜色:柠檬黄色幸运数字:8 幸运物品:秋葵花茶 http://t.cn/abcdef   (10)|转发(122)|评论(23)   |转发|收藏|评论   9小时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   转发微博   @电竞之家   【蓝雨,再创传奇!】在刚刚结束的蓝雨对战皇风的比赛中,蓝雨一开始就被压制,节节败退,连队长喻文州都被送下场,但最终在黄少天的夜雨声烦的奇袭下力挽狂澜,绝地反攻,以6:4获胜。详情:http://t.cn/aaabbb   (243)|转发(490)|评论(244)   |转发|收藏|评论   9小时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   诸如此类。   从表面上来看,是一个淡淡的安静的僵尸粉。   然而喻文州的手指却不间断的移动,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眼底。他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呼吸变得急促,直到屏幕的移动最终变得模糊不清。   最后,屏幕停在了大约三年前的一条微博,也是这个账号最早发表的微博。   ——————————————   我大概是,喜欢上我的队长了。   转发 |收藏|评论   2028-7-10 23:50 来自iPhone 10s plus   ——————————————   这条微博的发表时间,乃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天。   ——也是第六赛季蓝雨夺冠的那一夜。   喻文州至今还记得,那一夜G市的天空格外的蓝,空气里仿佛都是鲜花的味道。   多年的汗水终于开花结果,生命对于努力的人从不吝啬。他们在最好的年纪里,拥有了最好的同伴,终于完成了最好的事业。   他还记得黄少天喝的醉醺醺,扯着他就往天台上跑。彼时的剑圣初出茅庐便年少扬名,21岁的面容还不如现在线条分明,眼中的神采却张扬而绚丽从未改变。   他的脸红彤彤的显然是喝多了酒,明亮的眸子里却闪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喻文州的心,擂鼓似的悄悄跳动,一下接着一下,仿佛胸口什么东西忽然变得柔软。   他的王牌注视着他,难得的沉默让他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内敛和成熟。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了一层阴影,却挡不住眸子里映出的点点星光,和对未来的期许。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蓝雨年轻的队长感到肩头传来的沉重分量,才发现他的王牌已经赫然睡倒在了他身上。   月色静谧美好。清凉的光晕映照在青年酡红的脸上,显得那般安静而美丽。   喻文州把这一幕永远留在了心里。他和黄少天之间仿佛一直留着一层纸,你不动,我便不动。三年来他们之间愈加默契,好像有心电感应一般。不用说出口,便能理解对方的意图;一抬头,便能对上对方的视线。   那个神秘的黄秋葵在字里行间给他的,正是这样一种神秘而微妙的感觉。如今知道真相后的大彻大悟,让喻文州欣喜不已。他们隔着一层纸,也只差一层纸,就缺一个主动捅破它的人。   这个主动捅破它的人,却是以耐心著称的黄少天。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捅得干干净净、不留寸缕。   ++   ——“……”   黄少天看到那篇帖子的瞬间,呼吸便凝滞住了。   下一秒,他用超人的手速调出了自己的微博。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移动,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他在从前往后,把三年的微博一条一条全部删除。   他的微博不多,加上他职业选手的手速,他的微博数字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往下降着。   他并不是第一个——自从那个掉马的帖子一出,无数不想暴露真实身份的大神们纷纷删号自杀。微博没存在感的还好,像蓝桥春雪和车前子这样的资深玩家,就算删空微博也是无用功,只能老老实实等着扒皮。   而不要秋葵显然是属于没存在感的一类,删起来毫不手软。   黄少天的额上泌出了汗珠。他听见郑轩在门口叫他,一边机械的回应,右手却不停地重复着删除的操作。终于他的微博只剩下最后一条,然而他却忽然下不了手。   “……”   三年。   三年的回忆就这样没有了。   黄少天并不觉得可惜,他的微博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之所以转发那些东西也只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而已。可是唯有这一条,说来好笑,恰是这个微博唯一有意义的东西,也是他最下不了手删除的东西。   ——我大概是,喜欢上我的队长了。   这可能是他发过的最短的一条微博。   却象征着无数欲语还休的缠绵心绪。   手指数度移过删除按钮,又数度移开。   代码被破解、微博被曝光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初级黑客阅读他的微博编码甚至花不了一分钟。   可是,这条象征着他心意的微博,却是他三年来那说不出口的温暖的源泉。   那一夜澎湃的感情冲破瓶颈,长时间的量变引起质变。黄少天看到喻文州微笑的脸时差点抑制不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最后还却淹没在自己没来由的胆怯里。   说来好笑,著名的机会主义者在感情方面却是一个缩头缩脚的胆小鬼。那闪着光芒的未来明明近在眼前,他却不敢伸手抓住它。   可是想到这个微博被人发现的后果,黄少天便狠了狠心,闭上眼。手指僵硬地往上挪去,眼看就要点下那个按钮——   叮咚!   “……?!”   黄少天被吓了一跳。   这个声音他并不熟悉,但他知道是新粉丝提醒的声音。他的大v账号是关闭新粉丝提醒的,而这个小号则是从来没有过粉丝。   难道是僵尸粉?黄少天心想不对啊,他设定只有可信用户才能关注,难道是从论坛摸过来的人?   他手一滑,手机已经自动打开了那个粉丝的个人界面。   “……?!!”   脑子顿时轰的一声。   那人名字叫眼疾手快。   ——别人不知道,黄少天知道的可是清清楚楚,这正是喻文州在接手索克萨尔之前的账号卡的名字。   那人的头像是默认头像,没有粉丝,唯一的关注是不要秋葵。   微博数显示是1,然而黄少天点进去,却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界面。   底下的提示是,部分微博由于主人权限设置,暂时无法查看。   他愣了不过几秒,手机铃声忽然突兀的响起,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安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黄少天下意识地滑开屏幕。他没有看清来电显示上的人名。   “喂?”   “少天。”   手机里的声音温润如玉淡定平常,一如往昔。   “………………………………”   握着手机的手重重抖了一下。   “……队……长……”   蓝雨的剑圣机械地应着。   他引以为傲的大脑和自制力此时全部瘫痪。紧绷的神经仿佛拉成了一根弦,在那个声音冲进他脑海的瞬间尽数崩断。   “嗯,是我。”   电话的那一端,喻文州的轻笑如同暖风一般,透过早秋微凉的空气,灌进黄少天的耳中,温热温热的。   “有些东西,就算是小号,也得发在好友圈里才安全。”   喻文州的声音优雅温和,却没来由的让彼端的副队长一阵心慌慌。   “我想说的话就发在分组,只让想看的人看到。”   他悠然平静的话语终于唤起了黄少天的神智。剑圣定了定神,说,“你等一下。”   他暂时关闭了通话界面,久久注视着那个名为眼疾手快的id。简单朴素如同僵尸粉,但那个显示着“1”的微博却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手指微微落下,关注——   屏幕抖了抖,随后开始转雪花。黄少天无比恼恨为何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但事实上只过去了几秒,“关注”按钮就变成了“互相关注”。   他抱着任君宰割的心情,自暴自弃地点开了查看全部微博。真相将要水落石出的一刻,身经百战、季后赛舞台亦能临危不惧的剑圣,却没来由地感到心口一阵跳动。   就好比多年前他们夺冠的夜晚,他凝视着他的脸庞,将说未说的那句话——   ——————————————   好友圈   少天,我也喜欢你。   转发 |收藏|评论   5分钟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我也喜欢你。”   如同雨滴打破镜子般的湖面,如同惊雷炸开宁静的穹天。黄少天的脑中轰的一声,他的眼里、耳中,满满的都是那句温润醇厚的话语。   听起来波澜不惊胸有成竹,但背后蕴藏的深刻的思念和心意,三年来黄少天早已滴水不漏的吃了个彻底。   喜悦时的分享,失意时的陪伴,愤慨时的抚慰,彼此默默的付出……可能在蓝雨的队员们眼中,他们的队长和副队长早就比一般的情侣更加情深意重,如此顺其自然的事情,甚至根本就不需说出口。   黄少天也觉得,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这微妙的平衡就如同走钢丝,稍不留神便可能失足跌落,万劫不复。   然而,喻文州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站在地面上,含着温厚的微笑,向他张开臂膀。   ——我喜欢你,队长。   ——少天,我也喜欢你。   他们稳稳地相拥。   那份羁绊像金风玉露般美丽,又是如此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   不要秋葵的微博很快就被扒出来了。   众位八卦党们十分跃跃欲试,传说中的终极喻文州和蓝雨粉的真面目,让人费尽心思只为求得一窥。   然而那微博也如同众多删微博的小号般得到了通风报信似的,删的一干二净。   众人失望的同时,却也有细心人发现,不要秋葵的微博数在慢慢的增长。   开始是3条,然后是5条,随后是12、18……不要秋葵发微博十分频繁,但从不公开,空让粉丝们看得抓耳挠腮。   “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状态就用微信去啊!马化腾知道了得多伤心啊!”不少人怒吼。   对此,微博的主人自然是不知情的。   “少天,我说……”   “嗯?”   喻文州苦笑着滑动手机屏幕。   ——————————————   好友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修这个混蛋老不修卑鄙下流无耻的家伙竟然和我只打了一场就不打了还用我来给他们兴欣的小鬼练兵啊啊啊啊啊混蛋混蛋混蛋可恶可恶还害我被那么多人围观我剑圣的一世英名都毁干净了真是罪该万死罪大恶极捅一万刀死不足惜老天啊快来个人收了他吧怎样都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转发 |收藏|评论   5分钟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   好友圈   今天食堂的菜简直难吃得让人骂街啊!我们蓝雨是克扣了你们工资还是怎么的好歹是一流俱乐部为什么菜能做得跟王杰希他们老家似的伙食可是我们蓝雨用来嘲讽他们微草的一大利器啊一定要好好保持啊!当然了成绩啊银装啊什么的也要超过他们但不是说伙食就不要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啊还能不能好了!!   转发 |收藏|评论   7分钟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   好友圈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训练完就没事干了队友们一脸认真的在训练去打扰他们是不是不太好但是真的好无聊啊随便来个人陪我说说话呗再不让我说话我就闷死了啊啊啊啊啊好想来个人给我解闷!顺便说一下我们的队长今天也帅帅的,还有他拉链没拉好我看见了!!哎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好伤脑筋呀!!   转发 |收藏|评论   10分钟前 来自iPhone 12s plus   ——————————————   喻文州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裤子拉链,扭头看到黄少天趴在桌子上,一脸狡猾地冲他偷笑。   “……”   蓝雨英明神武的队长只能无奈地敲了敲自家副队的脑壳。   “有什么话就不能直接说吗?老是盯着这么小的字会伤眼睛的。”   而且每条都直逼140字的上限。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字数上限,黄少天一定能天马行空地写出三大页来。   虽然现实里话唠剑圣说过的话只多不少,但喻文州还是觉得这行为让他哭笑不得。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   黄少天一边手速如飞地在发微博界面上全神贯注地敲着字,一边兴致勃勃地回答他队长的问题。   “有些话,就是要发在小号的朋友圈里面,让特定的人看嘛。”      ☆、【喻黄/于郑】谁是卧底   “请注意,从K市到G市的XXXXX号航班延误,XXXXX号航班延误……”   温和的女声回响在大厅里,播报的却是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内容。   “开什么玩笑!”黄少天第一个拍桌子站起来,“我们都等了两个小时了!现在告诉我又要再等一个小时!”   “黄少好吓人哦……”“是哦,吓坏小孩子怎么办……”“黄少你轻点,把瀚文都吓到了……”队员们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嘟囔起来。黄少天闻言一扬眉毛又要骂人,最后还是喻文州出面制止了这场争执。   “好了少天。”蓝雨队长温声道,“不巧碰到台风,我们今晚能回去已经很幸运了。”   “唉,难得于锋跟我们回去一次。”黄少天嘟嘟囔囔。于锋转会去百花以后一直没机会回G市,这次回去一趟也只是去取留在俱乐部的东西,留不长久。   “那正好。”喻文州道,“反正也好久没见到于锋了,我们干脆来玩游戏打发时间吧。”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玩什么!”   “谁是卧底。”   “好好好!!”   “等等,我就不玩了……”老实人于锋慌忙想推辞,可是被黄少天一把勾住脖子,“不行不行不行你必须参加!你以前在蓝雨的时候就老跳票,每次都是你不参加集体活动,这回你可别想跑!来来宋晓郑轩快架住他!”   “呵呵,别介意,少天他就是这样的。”喻文州在旁边帮腔,于锋拿这群旧队友没辙,只能老实坐下来掏出手机。   “有谁主动想当裁判的……于锋不准!”   “我为什么不准……”于锋很无奈,自从自己转会以后黄少天就处处针对他。这时候郑轩说,“黄少,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反正我们裁判轮流的,谁当不是一样。”他假装没看到旧队友投向他的感激眼神。   “……好吧。”黄少天这才勉强同意,也不好把人逼的太紧,“下一局就换人啊。”   谁是卧底这个游戏是时下很流行的party游戏。一群人得到一个词语,每人必须在不直接提及这个词语的情况下描述它。其中有一或几个人得到的词语和别人不同,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在一轮一轮的描述中把那个卧底找出来。而如果卧底到最后仍没被找出来,就是卧底的胜利。   于锋报了房间号。一群人收到词组以后,一个两个托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为了让没玩过的人熟悉起来,这第一局只设置了一个卧底,剩下的都是平民。喻文州看了一眼手机就把它倒扣在桌子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来。   “那么一号开始描述。”   “我是一号!”黄少天当仁不让地凭借手速抢下了第一,他兴致勃勃看了手机一眼,表情便迅速地僵在了脸上。   “呃……怎么说呢……”黄少天的眼神漂移着,“这个有点难描述啊……”   众人大为好奇,竟然还有什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黄少天脸红?“黄少别害羞啊!”“就是啊!”“不答这局就算你输啦!”   “别别别!”黄少天赶紧打断,“我说就是啦!嗯……我想想……这是个蓝雨绝对没有的……生物!”   “你直接说是个女的不就好了。”郑轩无聊地说,于锋瞪了他一眼,“不许透题!”   “哎哎好好好。”郑轩一缩脖子,心想这于锋以前在的时候就老爱训自己这个前辈,现在走了居然还是没改这个破习惯。真够没面子的,压力山大。   “这是一种职业。”2号宋晓的回答果然靠谱多了,于锋点点头,“3号。”   “这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李远也腆着脸笑嘻嘻地说。   “4号!”   “可以在club里见到。”徐景熙道。   “5号!”   郑轩刚想开口,于锋就制止了他,“你刚才说过了,是个女的。”   “这也算?!”郑轩大呼冤枉。可没想到别人都不帮他,黄少天还笑嘻嘻地补刀,“谁让你多嘴!本剑圣也是你可以随便吐槽的吗!哈哈哈哈!!”   于锋没去理蹲墙角画圈圈的郑轩,直截了当道,“6号。”   “一种需要身体劳动的职业。”喻文州云淡风轻地说。   “7号!”   “咦?是要我说吗?”卢瀚文懵懂地瞧了一圈,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朋友高兴地大声说,“我姐姐以前就是做这个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话一出,黄少天差点没把午饭咳出来,他盯着卢瀚文看了半天,好像他头上长了只角一样,搞得小朋友不高兴地大声嚷嚷,“怎么了嘛!干嘛这么盯着我!”   剩下的人表情虽然也有些惊愕,但都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   “额,黄少,你先坐下。”于锋有点无奈,“开始投票了。”   黄少天还没回过神来,卢瀚文首先把手举起来,“我投少天前辈!少天前辈刚才反应太怪了!”   “我靠靠靠靠死小鬼!”黄少天怒道,“明显就是你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吧!什么你姐姐就是做这个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我投小鬼!”   “我还要跟你汇报我姐姐是做什么的吗!”卢瀚文也不甘示弱,隔着于锋和黄少天对骂。   “你俩一会儿再吵……”郑轩无奈,“那个,那个,一定要投?我能不投吗?”   “不可以。”于锋直截了当地说。   “……选择恐惧症表示压力山大啊……”郑轩一脸纠结,环视了一圈,“我投黄少吧。”   接下来,李远和徐景熙投了卢瀚文,宋晓投了黄少天。剩下喻文州,他的投票将成为决定性的一票。   “我投少天。”喻文州微笑道,无视黄少天“靠靠靠靠靠队长我们的队友爱呢”的大呼小叫。   “黄少天死了。”于锋宣布道,打开手机一看,“他是卧底。”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   “哦耶!!!”获胜的平民们相互击掌,黄少天愕然地大喊道,“难道你们不是□□吗?”   “你才□□,我们是舞女!”众人嘲笑他。卢瀚文一想到刚才黄少天将自己的姐姐误认为什么,简直想掀了桌子糊在他脸上,“少天前辈竟然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卧底!”   “那不是你们说的都差不多吗!”黄少天不认输。   “不管,要有惩罚的!”众人起哄,黄少天满心不愿意地一摇,结果摇出一个“亲一个同性”。   “我靠靠靠靠这是什么破惩罚!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黄少天当然不愿意就此屈从,他一耍赖皮,众人也拿他没辙,只好把第一局就当练手了。于锋当了一局裁判看得挺心痒,于是李远去替下了他。   “第二局开始有两个卧底,也要有失败惩罚了哦。”李远笑嘻嘻地说,报了房间号,“好了,1号开始!”   “哇!”黄少天不小心把界面关了,“等等我!”等到他再打开的时候,只抢到了4号。   “呃。”于锋论起手速来是仅次于黄少天的,他看了一眼手机就说,“是一位联盟第一期就出道的老前辈。我很尊敬他。”   于锋尊敬的人能从长江排到珠江了。众人理智地跳过了这个问题,2号卢瀚文思考了一会儿,大声说,“是少天前辈很喜欢追着pk的人!”   黄少天喜欢追着pk的人……能从印度洋排到太平洋了。李远看上去憋笑都快憋死了,声音忍得变调,“3号!”   3号宋晓照例沉稳老练,“一名电竞职业选手。”   “4号。”李远点名。   黄少天看到词语的瞬间就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黄少怎么了!”   “不行不行笑死我了。”黄少天带着笑出的眼泪爬起来,“哦哦哦对了游戏游戏!嗯我要说……这是个超级讨厌鬼!超——讨厌!”于锋惊讶地多看了他一眼。   郑轩这次倒是抢到了5号,他挠了挠鼻子道,“这位前辈……挺麻烦的……”   6号徐景熙茫然地看了屏幕一眼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嗯……应该是猥琐流的大师了。”   7号喻文州依旧冷静,“让我受益良多的前辈。”   “好了,开始投票。”李远笑嘻嘻地说。   1号黄少天首当其冲地指向了于锋。“你怎么可以尊敬敌人!”黄少天大声叫道,“不管是不是你反正现在不知道是谁就决定是你了!”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黄少!”于锋也不高兴了,“难道你不尊敬他吗?”   “呵……”黄少天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眼睛亮晶晶地转了一圈,好像盯着耗子的猎鹰。   剩下的人脸色也纷纷变了,满脸高深莫测地盯着于锋。   于锋心知不好,他最后说,“我投少天前辈……他一定是卧底,不然他怎么会说那个人是……”   看到李远伸到他眼前的手机屏幕,1号于锋闭嘴了。   1号。卧底。   屏幕上亮出来的赫然是这么几个字。   “死人不能说话。”李远叮嘱道。   第二轮。还剩下一名卧底,五名平民。   “经过刚才那一轮,卧底肯定意识到自己是卧底了。”黄少天飞快地叨叨咕咕,“也幸亏我手滑没有当1号,否则就要被于锋识破了,嘿!”   “他识破也没用,卧底不能说谎。”李远也只能打断他,“好了,2号快开始。”   卢瀚文道,“这个人虐过少天前辈!”   “他退役后又复出。”宋晓说。   “小气鬼!抠门!老烟枪!”黄少天叫道。   “呃……他拿过冠军。”郑轩说。   “你把我说的给说了……他是兴欣的人。”徐景熙说。   “……”喻文州无语,“你们把我说的都说了……那,今年新科冠军。”   “不行不行,队长你这个跟景熙的一样啊,换一个。”黄少天嚷嚷道。   “队长,你可以说他的身高。”郑轩忽然道。   一边,死掉的于锋惊愕地望着自己的前搭档。   “卧底是不能说谎的对吧。”弹药专家懒洋洋地说,抬了抬眼角。   喻文州轻松地笑笑。   “好吧……他个子不比我高。”   喻文州说完,裁判李远表示了默认,只是点点头,“好的。那么现在开始投票。”   黄少天再次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卢瀚文,“我选瀚文!”   “为什么!”卢瀚文大叫。   “你说我被他虐过,我什么时候被他虐过!”黄少天训斥他,“最多也只是平手而已!”   “不是说你是被他虐大的吗!”卢瀚文不服气地大叫。   “那你也是被他虐大的!”黄少天说。   两人吵到最后也没个结果。直到裁判忍不住打断他们,“好了,开始投票!”   黄少天和卢瀚文同时指向对方。   “……”   两人对视,下一秒,再次指向对方。   “黄少,小卢……”宋晓无奈了,“你俩明显都不是卧底啊,还不如想想第一局的时候有谁反应不正常呢。”   “我已经想过了。”黄少天一本正经地说,“除了于锋以外,没有谁表现不正常。所以在那个人露出马脚之前我们得先踢一个人出去。”   “少天前辈说得对。”卢瀚文赞同的点头。   “所以先踢小鬼/少天前辈吧。”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开始投票!”   黄少天和卢瀚文互相投票。徐景熙投了黄少天,宋晓投了郑轩,郑轩投了喻文州。   喻文州无辜地笑笑,“嗯?”   “该你了,队长。”李远说。   “喔……我投郑轩。”他微笑。   “你俩互相投啊……”李远嘟嘟囔囔地点着票,“那么郑轩前辈和黄少的票数打平。所有人在这两人当中再投一次。”   “队长,你一定要救我。”黄少天试图以眼神攻势挽救自己的命运,“我绝对不是卧底!绝对不是!”   “真卧底也会这么说的!”卢瀚文毫不犹豫地把票给了黄少天,“你是不是卧底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天前辈老是乱投票!猪队友比神对手还可恶。”   “我靠!瞎说啊!我什么时候乱投票了!”黄少天顿时哇哇大叫,“小鬼,你才是真卧底啊!挑拨离间这一手简直如火纯青啊!快,快集火这个小鬼!哦不对,是先把我保下来才对!”   “少天,安静点。”喻文州失笑着摇头,随后沉声道,“我相信你。我投郑轩。”   “队长!”黄少天热泪盈眶地欢呼。   剩下的众人纷纷摇摆不定。黄少天拿了卢瀚文一票,郑轩拿了喻文州一票和宋晓的一票。最后,徐景熙跟着喻文州把票给了郑轩,郑轩被处死。   “平民。”李远宣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我活下来只能牺牲你了。”黄少天对着死掉的郑轩连连道歉,“我们一定会揪出卧底,替你报仇雪恨的!”   “……”郑轩如果没有遭受死亡禁言,一定要呸他一脸。   他走到于锋身边坐下,于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死了?”   “嗯。”郑轩闷声应道。   “干得好。”啪啪啪。   “……去死。”压力山大,忘了这家伙是卧底那一伙的了。   以前比赛的时候,自己如果死下了场,于锋也会对他来一句“干得好”。然而时过境迁,这含义却是截然不同了。   “死人不能说话!”李远在不远处对他们喊。   第三轮。   剩下一名卧底,四名平民。   五个人面面相觑。   黄少天缓慢地开口,“我觉得啊,其实人都那么少了,再来一轮铁定露馅啊……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呗!”   “对啊,平民词就是……”   “不能说出来!”裁判赶紧打断卢瀚文企图泄露天机的行为。   “我没有想说!”卢瀚文赶紧举手示意。违反规则可是会被直接处死的,“呃,我是说……卧底基本也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吧,我们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们还不知道卧底的词语是什么呢。”宋晓沉重地提醒他。   “不……我想我们已经知道了。”喻文州此言一出,换来一片惊讶的眼神。   “你们还记得当初于锋是怎么说的吗?”蓝雨足智多谋的队长沉思道,“联盟第一期就出道的老前辈……他还因为少天说他是讨厌鬼而惊讶,也就是说,是少天很尊敬的人……”   “天哪,难道是……”徐景熙已经意识到答案了,黄少天张了张嘴,没说话。   “别说。”喻文州赶紧警告他,“知道了就好。因为卧底是不能说谎的,所以根据这个就能判断你们的回答了。”   卢瀚文会意,说,“他今年年纪没有超过三十岁。”   黄少天道,“他有一把奇怪的武器。”   宋晓道,“他是他们队的队长。”   徐景熙说,“他是四大战术大师之一。”   喻文州说,“他第三期以后就没有拿过冠军,直到今年。”   “…………………………”   商谈再次陷入僵局。   “我们随便投吧。”卢瀚文试图打破僵局,“我们让幸运值最高的人来决定,说不定中的几率高一点!”   “这怎么行……”唯一的正常人宋晓试图抗议,被全票驳回。“那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宋晓闭嘴了。   喻文州笑得无辜,“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是卧底……这样吧,我们猜拳,谁输了就处死谁。”   很快,喻文州KO了黄少天和徐景熙,黄少天KO了宋晓,徐景熙KO了卢瀚文,宋晓最终输给卢瀚文,被处死。   “平民。”李远说。   “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了再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剑客极其讨打地欢送着宋晓的离场。   第四轮。   一名卧底,三名平民。   “我都想不到要说什么了。”黄少天说。   “我也是。”徐景熙虚弱地说。   “谁是卧底都好,快脱马把这局结束吧。”卢瀚文叫。   “呵呵。”喻文州。   “2号开始。”李远说。   “他是个人。”卢瀚文自暴自弃地道,居然也没人抗议,除了黄少天的眼刀。   “他……哎呀我也不知道要说啥了反正就是个没下限的东西,还挖我们墙角……”黄少天道。   “他以前用过斗神。”唯一中规中矩回答的就剩徐景熙了。   “他叫我手残……”喻文州看来也是没得说了。   “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投票吧。”李远道。   “一,二,三!”   黄少天指卢瀚文,卢瀚文指徐景熙,徐景熙指黄少天。   “队长。”李远示意喻文州做决定。后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我投景熙。”   “平民。”   徐景熙带着宽面条泪奔向了先驱们的怀抱。   第四轮。   一名卧底,两名平民。   “小鬼,快认了吧。下一轮你就死定了,再怎么针对我也没用了。队长你不要相信他啊。”   “黄少你才是呢,队长不会相信你的。对吧队长。”   喻文州:“呵呵……”   “开始描述。”李远。   “他身边有很多漂亮姐姐。”卢瀚文说。   “他总是抽红塔山的烟……”黄少天。   “他曾经在网游里带指挥团。”喻文州道。   又是沉默。   卢瀚文还没开口说话,正当众人以为大小剑客又要掐起来的时候,忽然,黄少天扭过头,看了喻文州一眼。   “队长,你还记得上次抢boss我们在轮回碰到的那个团长吗?你说他声音很耳熟那个。”   喻文州脸上的意外之情一闪而过。   “有吗?我不记得了。”他很快就恢复了面不改色的模样。   然而那一瞬间,对于和他朝夕相处、足够了解他的黄少天来说,已经足够。   “有的。”   黄少天冷静的说。   忽然,他整个人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刚才说你不记得的时候,摸了摸耳垂……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你撒谎的习惯性动作。”他笑了,“队长,你之前说的所有的描述都很模棱两可,我之所以认定你不是卧底,是因为你主动爆出了于锋的线索……不过反过来想,如果你真的是卧底,倒很像你做得出的事。”   “哦?少天是这样想的吗?”   喻文州微笑,“那就开始吧。”   “开始投票!”李远说。   蓝雨的队长和副队长几乎是瞬间就指向了对方。卢瀚文显然没有领会他们的意思,眨巴着眼睛。   “快快瀚文,把票投给他我们就赢了。”黄少天说。   喻文州只是微笑,不语。   “嗯……”卢瀚文摸着下巴,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   “我投黄少!”   “什么!!”黄少天大惊,喻文州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为什么投我?我不是告诉你了他才……是……卧底……”   卢瀚文道,“黄少,我听说我们队的那位老前辈也抽烟。知道自家前辈抽什么牌子的烟还正常,你为什么会知道对手抽什么烟啊?”   “……”黄少天气苦,他总不见得说曾经半夜三更到人家网吧去下副本吧?“你还不懂?你自己不是卧底你总知道吧,如果我真是卧底,我和队长一起把你干掉,我不就赢了??”   “不会的。”卢瀚文也笑了,“黄少之前一直想推到我头上,结果这局被队长发现了,又想推到队长头上。我不会让黄少得逞的。我投黄少。”一大一小两只手一齐指向黄少天。   “我靠!”黄少天简直有苦说不出。   “黄少天死了。”李远宣布。   “卧底词是魏琛。平民词是叶修。”   “卧底获胜。”   “咦??”   卢瀚文愣住了,他放下手,疑惑地看看喻文州,又看看黄少天。   “犯人不是黄少吗?”   “都告诉你是队长了啊!”黄少天扑过去拼命揉卢瀚文的脸,“你这小鬼都跟你说了你不信你不信你不信!!哼哼还说我是猪队友我看你才是猪队友啊啊!下次果然应该一开始就把你投死!!”   “黄少你自己不也是到最后一盘才知道吗!”卢瀚文的脸被□□着,却不屈不挠地大呼小叫,“你要是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潜伏待机厚积薄发!!!…………”   “而且说到底你为什么会知道叶修前辈的烟是什么牌子的啊!”   最后还是被喻文州把他俩分开。“好了少天。”喻文州拍拍他的背,“有惩罚,别忘了,你们每人都去领一个。”   “我去,不是吧!!!”   “队长手下留情啊!!!”   ……   最终,宋晓被迫发微博“今天没穿内裤,凉爽了好多”,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改成了朋友圈;徐景熙被迫高歌一曲“爱情买卖”,在机场受到了众人围观;卢瀚文被迫说了自己最丢人的事。   黄少天摇到了“给大家讲一个笑话,不好笑不给过”。他似乎有跃跃欲试的将笑话扩展成讲座的趋势,被喻文州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郑轩倒霉地抽到了“今日最衰”,要同时执行“模仿古代特殊职业女子拉客”和“在朋友圈里发: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在朋友圈发出的下一秒他就收到了二十多条点赞——职业选手的手速可不是盖的——而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中。他不得不以“自古枪兵幸运e”作为唯一的解释发在了层出不穷的“[发呆]”“卧槽小轩轩恋爱了”“轩哥,啥时候把嫂子带来让咱们瞧瞧”下面。   在挑选拉客对象的时候,他本来想选择和他关系较好又是同乡的黄少天,可是在喻文州微笑的注视下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毅然决然选择了于锋——谁让这个家伙逃脱了惩罚的,要丢脸也得拖他一起丢脸。   “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再玩最后一盘吧。”   喻文州看了看表,招呼大家回座位上去。   “最后一盘!”“这次就弄一个卧底吧?”“快登机了……”   于锋和郑轩跟在最后。   “队长真是神队友……”郑轩对于锋说,“你运气真好啊。”   于锋刚刚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自然不可能心情多好,但还是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神队友是好运气……你真这么觉得吗?”   郑轩怔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前队友大步往前走的笔直身影,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刺眼。   第三局。   李远被换下了,这一盘的裁判换上了喻文州。   “我们还有十多分钟就登机了,速战速决吧。”喻文州道。   “咦?队长你已经开了?”“怎么不说一声。”“啊啊没抢到1号……”   “我是1号。”这次是卢瀚文摘得了桂冠。   “开始描述吧。”喻文州对他点点头。   “哦,好!”   卢瀚文丢开手机。他回忆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指两个人吧,有默契到了看到眼睛就知道在想什么的地步。”   喻文州微笑着点头,“2号。”   2号是郑轩——这个向来懒洋洋的家伙居然爆了次手速,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我的啊。”郑轩淡淡的说,“我觉得我大概是有的吧,至少曾经有过,但是那家伙,怎么说呢……嗯。”   “曾经有想过要不要为了他变得更好点,可是后来发现即使变好了他也不会在意……所以感觉……也就这样吧。”他似乎有些语无伦次,说到最后也没了声息。   “3号。”喻文州道。   这节奏明显紧促了不少。宋晓道,“重要的人。虽然我没有。”   “4号。”   “呃……”徐景熙有些紧张,“我也没有……其实我不需要诶。”   “5号。”   5号是李远。“叶修和苏沐橙这样的吧。”   “6号。”   6号是于锋。   他看着手里的手机,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别人都觉得我有过两个。”他说,“但是事实上,我只有过一个——就是我前面那个。”   郑轩忽然一抖。他低着头,呼吸变得粗重,但于锋仍然侃侃而谈。   “他可能不够好,可能没有我现在那个有名气,厉害,有上进心,可能不是那么强……但是我不介意。”   “比我强的队友,是无法被我带领、跟在我身后的。而他,却是唯一能和我并肩的。”   于锋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变轻了。   “即使我已经往前走远,无法再跟他并肩而行了,但我还是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因为他不管在别人眼中怎样,在我这里,永远,一直,都是……”   砰。   郑轩嚯的站了起来。   “你一定是卧底吧。”他急促地说,声音有些颤抖。于锋不躲不闪,坚定地回望着他,“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了很久。喻文州看了看表,没有催促他们,但是机场航班已经开始播报起了头等舱开始登机的消息。   透明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阴云已经散去,夜空重新又变得明朗。   “——搭档。你一直是我的好搭档,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除了你以外,我再也没有别的搭档了。”   于锋这句话刚出口,卢瀚文、宋晓、徐景熙便纷纷跳了起来,“你怎么把词语说出来啦!”   ——搭档。   郑轩本来以为,他再也不会从于锋口中听到这个词了。   他们一个目不斜视,一个安于现状,即使相扶而行也是跌跌撞撞不堪重负。   郑轩曾以为于锋肯定在责怪自己这个搭档拖了他的后腿,不然,蓝雨的第二个繁华血景,也将成为可能。   他想,如果不是自己,于锋能不能走得更远,如果换一个搭档,能不能为他带来辉煌。   可是,他却说……自己是最好的搭档。   郑轩感觉鼻子忽然有点酸,赶紧假装大咳几声想转移注意力,所幸除了于锋没有人注意到他。   “说出词语,于锋,要惩罚哦。”喻文州笑了,将手机递给于锋。 后者淡定地接过,摇出的结果却是:“在朋友圈里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是同性恋!”   一片哄堂大笑中,百花队长毫不犹豫地照办了。而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他的耳垂红得好像能滴出血来。   这样一来,十分钟前郑轩的“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就显得相得益彰而别有用意。   弹药专家痛苦地捂上了脸——他已经能预见到回G市后的血雨腥风了。   ……   窗外不知何时变得月朗星稀,一行人走出商务舱候机室,一个个拎着行李通过登机口。   黄少天故意落在了最后。   “队长。”他暧昧地在喻文州耳边低语,“刚才我还没来得及说我的词组呢。”   喻文州面不改色,“那少天现在说说看?”   “好呀。”黄少天盎然道,“这个人呢,是我的队长,虽然呢手速不行,但是玩起战术来就连叶修也要让个三分……………………blahblahblah………………”   黄少天如果想说话,绝对可以一刻不停地说到口干舌燥为止。而平时会打断他的喻文州,这时候居然耐心地听着那长到恐怖的定语从句,还时不时地点着头。   直到他们坐上飞机、扣好安全带,黄少天才结束了那冗长的描述,以一个“他的名字叫做喻文州”作为流畅的收尾。喻文州方才点点头,注视着剑圣的眼睛,笑了。   “你是卧底。”   一个亮堂堂的陈述句。   黄少天也笑,“对呀。”   他忽然凑过身去,以快得乱眼的速度在喻文州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而直接承受者却冷静得好似一切如常,只有那一直弯起的嘴角,弧度仿佛又抬高了些。   “这是什么?”喻文州轻笑。   “如你所见,第一局的惩罚。”黄少天低低的笑,这时候旁边的空姐走过来,温声提醒他们关闭手机。于是黄少天流畅地划过屏幕,手指扣住了手机顶端。   一,二,三。   三秒的时间,足够喻文州看清黄少天屏幕上的文字。   ——————————————————   房号:XXXX   词语:恋人   你是:7号   配置:1个卧底,6个平民   输了要有惩罚哦,回复6查看大冒险惩罚!   ——————————————————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喻黄】醉花阴   醉花阴   上篇   四月京城,草长莺飞。   那皇宫后花园的御宴之上,正是好一片惊天动地的热闹。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您在哪儿呢!别乱跑呀!”   小厮的呼喊和脚步声哄哄地乱作一团,又怕惊扰到园里赏着花的达官贵人,便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吵闹间,一个身影灵巧地从墙角里溜了出来,见那小厮们朝这方向过来,却是三窜两窜,猴儿般的径直上了一课桃树。   “我看到他了!往那儿去了!”   “这边!这边!”   小厮们顾着寻他家主子,东张西望,纷纷跑了,却不知那所寻之人恰好躲在他们   头顶。那人缩着身子摒心静气一动不动,耐心待到他们远去,才轻轻巧巧地翻了个身,双脚同时及地,却是连一片尘土都未扬起。若有懂武之人在此,必定要惊呼此人年纪轻轻,修为便如此不俗。   “哼,凭你们几个想拿住我,还嫩了点儿。”   那人自语道,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神采奕奕,皓若星辰。他面白唇红,相貌堂堂,那面相观之却有隐隐霸气。他身上的华服沾了灰尘,可见绣着的尊贵暗纹,用的料子是上好的锦缎,让人一看便知其来之不易。   这位“世子殿下”,正是时下那炙手可热的荣王世子——黄少天。本朝皇室疲软,上一代的子嗣只有当今圣上和他的弟弟荣王。亲王老来有幸,诞下一子,自是将其宠上了天。皇帝更为凄惨,纵有嫔妃万千,生的却都是公主,至今连个太子都求而不得。   如今圣上年事已高,少不得要有人让他黄家天下千秋万代。纵观皇室,这一代除了黄少天,似乎已没有别他人选了。今日的御宴便是那皇帝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考量这内定的接班人。   黄少天自幼出生王府门第,聪明伶俐举一反三,论辩之术更是连京中最好的夫子也要自愧不如。碰上这铁齿铜牙的荣王世子,要被他口若悬河地驳斥一顿,那没半个时辰,是断然说不完的。而且荣王世子幸得本朝第一高手、国师魏琛指点,剑术修为更是出神入化,除了他老师,在世上更是难逢敌手,假以时日,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定要被他坐实了。   莫说他文武双全的才名越传越远,这黄少天本人却只是个心思活络的贪玩少年郎。那些跟班被他父王遣来护他周全,却被他不识好歹地全部赶走,还不惜使出了他师门绝技“剑影步”,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下面要去做什么呢?深宫之中是断然去不得的,我那些皇姐许久未见我,非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去寻阿晓?他们此时定是在做功课……”黄少天嘀嘀咕咕,他作为亲王之子百受宠爱,深宫之中也是来去自如。这个猴儿心性,能站着决不坐着,当下便顺手折了枝花,理了理袍子,寻思着接下来该上哪儿作乐去。   “……!!”   他一转身,猝不及防地便迎头撞上了一人。由于全无防备,他的额头狠狠地磕上了对方,四只眼睛直直地对视,里面满是惊愕。他的嘴唇离对方的只差了一寸。   黄少天惊得无以复加,捂着脑袋便退后了好几步,好险才没让叫喊漏出来。   这人是谁?他的气息如此隐蔽,竟能和周遭容为一体,以此看来,他的修为至少能跟自己平分秋色。   黄少天念及此处,当即脸色一沉。皇宫中忽然出现的神秘陌生高手,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刺客。他深吸一口气,不待对方做好准备,便起手攻了上去。   存心要一击拿下对方,黄少天便使出了魏琛亲授的蓝雨心法。这套心法需要深厚内力,因此世上鲜少有人能使出来;可这一下,却如泥牛入海,对方轻轻松松地便化解了他的招数。   黄少天大惊,能吃下他刚才那一击,此人的内功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那人的脸藏在花阴之下看不分明,然而未待他做出下一步应对,对方便制住了他的手腕。这一下虽快,却未用上一点力气。   “且慢!我并非刺客。”   那人声音温和好听,真的没有一点杀气。黄少天将信将疑地退后两步,依然摆着架势,却见一个年轻公子翩翩缓步而出。   那人着一身素色袍服,颜色虽淡雅,却十分精致。他手中端着一把扇子,眼若桃花,丰神俊朗,长得一表人才,并予人毫无威胁的舒适感。他的眉梢眼角此时隐隐带着笑意,正盈盈地望着他。   “这位兄台,我等素不相识,你一见之下便来攻我却是为何?”他问的虽凶但占理。黄少天见他这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心想大约是哪家大臣带进来的少爷,自己只顾着他武功太高,出手便鲁莽了。   黄少天也是个豪爽人,当即把手一拱,“对不住这位兄台,我方才一时眼拙,将你认成了刺客。既然不是便好办了,我给你赔个罪,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对方自然不会计较他,含笑道,“哎,无妨无妨!……只不过,我方才见你从那树上跃下,还折了几枝花苞……你可知那是什么花?”   黄少天虽然通读经书,但对风花雪月之时却不感兴趣,听得对方提起,只得含糊道,“我……这里花那般多,我未曾注意。想来也不过是一些庸脂俗粉,无甚大碍吧!我家可有比它们贵重得多的花……”   那公子却摇摇手指,“兄台你可曾听说过‘盛世桃花’?”   “……???”   黄少天不禁一惊。   正逢盛春时节,桃红柳绿花团锦簇,引得一波波游人流连忘返。京城里,每当这个时候便起了那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人们相携花丛之中,拈花摘艳游目驰怀,是难得一见的爱花人的天堂。   然而要说最稀奇的,便是那千里迢迢从番邦运来、栽种于皇宫之中的“盛世桃花”。其异香扑鼻却清艳脱俗,传说闻者皆是陶醉其中叹为观止,自此一生不复自诩爱花之人。   然而此花甚是神秘,种于深宫之中,莫说寻常人等,便是手握重权的王公贵族,无缘亦是不得一见。黄少天这等皇亲国戚,也才见过一两次而已。   黄少天念及此处,当即结结巴巴,“莫非这、这便是……”   “这正是‘盛世桃花’。还未到时节,它自然未曾开放。”年轻公子道,“它一旦盛开,却是奇香四溢,让人乐不思蜀,到时候便由不得你这样暴殄天物了。”   “……”   黄少天忽然察觉有异,这等奇花,是人人可以见着的吗?他试探地道,“可是这位兄台……我观你颇为眼生,你可是……”   还没等那公子说什么,忽然小厮们的呼喊却近在咫尺了,“……殿下!世子殿下……”   黄少天心里一紧,赶紧将折下的花苞塞在对方手里,低语道,“替我拿一下!”说罢转身,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喝道,“何事喧哗!”   那些小厮见到他,顿时吓得不敢动了,良久才道,“世子殿下,陛下在前厅里宣你见驾。”   黄少天扫兴地将嘴一撅,嘟囔了些什么,随后转向那年轻公子。“唉这位兄台,”他道,“我与你聊的颇为投缘,可今日着实不巧,我有要事在身。不如我们改日再见,到时便由我做东,请你好好的吃一壶酒来赔罪?”   “如此甚好。”那人微笑道,“其实是在下唐突了兄台才是。既然兄台赶时间,在下便不再叨扰了。”说罢一拱手,转身离去。   黄少天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身影三转两转便消失不见,愣愣看了半天,方才问身边小厮道,“那人是谁?”   小厮恭敬道,“那是贵妃的外甥、喻丞相家的公子喻文州。他年幼时送入修道门派修习,前些时日方才归来,是以世子殿下未见过他。”   黄少天了然点头——他京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多半是识得的,纵有不知,也是对方品阶太低,自己看不上眼。这喻文州乃是当朝丞相的公子,自然在结交之列。   ——要说为何,这其中可是大有学问。这喻文州的父亲,乃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喻祁谦。而宰相的妹妹,却又是极受圣上宠幸的喻贵妃,免不了遭人口舌。好在那喻文州久不在朝中露面,纵然有心之人想要扣一顶外戚当政的帽子,也是无从下手。   “喻文州,喻文州……”   黄少天初见那年轻人,便在齿间不住地嚼玩那名字,几个字眼被他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只觉越发好听。   “……盼你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他璀然一笑,却是褶褶生辉,极其好看,竟与他身后的满园桃花交相辉映。   ++   黄少天虽与那喻文州颇感兴趣,但奈何他是个忘性大的,回去一忙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直到十日之后那丞相府送来拜帖,他才恍然想起当日那一面之缘的翩翩公子。   “喻公子。”   黄少天颇不好意思,当日是他说要做东给喻文州赔罪,此番却是被对方占了先。但对方似乎并不介意,笑语盈盈地便应了下来。   “我当日不知原来是世子殿下,多有唐突,还请恕罪。”   “何罪之有!”黄少天连忙扶他,“叫什么世子殿下?叫我少天便是!喻公子,你可是己卯年二月生人?”   “是,我生于二月初十。”   “那你便大我半年,我需尊你一声文州兄了!”   “那……愚兄便当得这一声,多谢少天贤弟抬爱。”   黄少天是个顽劣的性子,这客套了几句,便浑身不适,恨不能折腾些甚么才好。他低眉凑去说了句,“文州兄,我那日观你内力深厚,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叫人敬佩!你是否在道观里修习?那里风光如何?师兄弟们是甚么样的?我自小住在京城,还未出过远门,对那传说中的清修之地更是向往!只盼文州兄能为愚弟解答一番。”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溜,一口气念完全不作停顿。喻文州眨了眨眼睛,不禁失笑,“唔,少天说得这般快,倒叫愚兄好一番思索。”“不打紧,你慢慢想便是!”黄少天赶忙道。   对方随即微笑,“我所去的,乃是那兴欣剑派。”   “竟是兴欣剑派!”黄少天大惊,眼中光芒更甚,“那里传说可是那天下清气鼎盛之地,乃修道之人修习的最适场所。况且他们收徒相当严厉,非有缘之人,便是家财万贯也难窥一二。想来文州也是相当了不得,我也不奇怪你内力为何这般深厚了。”他说着说着,手脚竟有痒痒起来,“上回在御花园,我俩未分出高下,便抱憾离去。今日良辰美景,不如我等再来切磋一二?”   “我当不得少天如此谬赞。”喻文州摇头道,“我在兴欣虽是大师兄,但武功却平平,比不得其他弟子。”   “不过,少天若有如此雅兴,文州自当奉陪,只盼少天手下留情、莫教愚兄输的太难看才好。”   黄少天自然不信他这番鬼话,这群弯弯绕的贵族公子,肠子多得能打结,嘴上谦虚说自己不行,多半是扮猪吃虎的绝世高手。嘿嘿,本少爷见你这种人见得多了,绝不会上你的当,掉以轻心。黄少天心里说。   思及至此,他便捡了根树枝,踱了几步,骤然出手朝对方中路攻去。对方用扇子堪堪将他迎住。黄少天只觉打入了棉花,不禁对他卸力之功颇为好奇,又奇怪他为何不正面接招,便使出师门绝技“幻影无形剑”,顿时树枝如漫天剑影层层密密,将喻文州密不透风地围住。   这一来,对方顿时左支右拙,破绽尽显。   那喻文州的功夫却当真如他所说稀松平常。黄少天试探了一二,发现他虽能判断自己的路数,手脚却跟不上,身手更是惨不忍睹。这让嗜武成性的黄少天心中不禁泛起失望之情。   “文州兄,今天便到此为止吧。”他不着痕迹地收了手,跳出圈外。对方不恼,只是无奈地笑笑,“我早便告诉过世子了。”   黄少天目光乱转,忽道,“文州,我上次给你那桃花,你可有好好收着?”   “自然。”喻文州道,“那可是宝贝,得见一面乃是三生有幸。我给养在了家中一个宝瓶里,只是尚未有缘见它开放。”说罢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文州,你想看桃花?”黄少天顿时乐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我知道一个很好看的地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喻文州被他说得勾起了好奇心,“哦?是哪里?”   “去了便知!”   他是个说走就走的,当即备了马,两人两骑便并肩一路往城外而去。   黄少天所说的,乃是城郊山头一处隐秘之地。他带着喻文州,两人下了马,爬上那陡峭树枝,只见满树烂漫桃红,万枝争相斗艳,从枝头俯视下去,是一片殷虹似海,明媚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可当得‘世外桃源’一称!”喻文州叹道。   “自是如此。”黄少天得意道,“这一带的山桃年年盛开,今年算是开得最红火的一年了。你可知它为何如此茂盛?”他脸带幽深笑意,望向喻文州。   “哦?却不知为何。”喻文州脸色如常。   “这块地方是古代的战场,死人多,阴气重,因此那桃花开鲜红茂盛,都是被死人血给染的!”黄少天故意装得可怖想吓唬喻文州,谁知对方根本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是当然的。”   “……哎?却是为何?”黄少天见他无动于衷,自然很失望,但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心中又有不祥的预感。   “死人的尸体埋在土里,便是给了土地养分,使其变得更肥沃。”喻文州解释道,“因此桃花种在这肥沃之地,想不茂盛都难。”   看到黄少天的目光,他又道,“我曾跟随师尊云游四海,途中些许见闻,拿来卖弄一二,见笑了。”   “……”黄少天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喻文州是修道之人,也信鬼神之说,可他竟拿道理生生给他解释一遍,那阴森恐怖的故事便全然变了味儿。   “你真是……哎!”黄少天最后说,只怕这是他说得最短的一句话了。两人并肩坐在枝头,山头遍布桃花春深似海。   黄少天不禁说,“要是有酒便好了,好一个快意人生!”   谁晓得,听他说话,喻文州满含深意地笑了笑,随后变戏法似的真的掏出了一个酒壶!   “天哪文州!”黄少天激动之余,不忘狠狠地拥抱对方,“你简直料事如神!天哪这个味道,这莫非是……”   “多留了一手罢了。”喻文州笑道。   黄少天灌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好酒!”他顿时兴起,就着酒兴大声吟唱,“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喻文州漫不经心地接道,黄少天哈哈大笑,他酒量不差,当即又斟了一杯,豪气干云道,“文州兄,我敬你!”   “干!”   觥筹交错,潇洒红尘。   “文州兄啊。”黄少天颇有了几分醉意,倚着身边喻文州的肩头喃喃道,“桃花□□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你可知后两句是什么?”   “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喻文州道,“少天想说什么?”   “你看他现在开得欢畅,往后早晚不过是一堆残花败柳。”黄少天忽然慨然伤春悲秋起来,正当喻文州想开口,他却话锋一转,“正因如此,才要在他盛放时候看个痛快,才不枉费这一场盛世繁花!”   红彤彤的脸颊抬了起来,喻文州望如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顿时心神一颤。结果黄少天趁着醉意,竟然顽皮地伸手去撩他,两人就在那树枝上过起招来。   “文州!”   两人笑闹之时,却未注意分寸,只听“喀拉”一声,那手臂粗的树枝竟然凭空断裂,把两人从那两丈高的枝头摔了下来。所幸摔得不重,喻文州还给黄少天垫了一下,爬起来时面色都颇为尴尬。   “你没事吧?”黄少天酒也醒了,也不闹了,愧疚道,对方不以为意,面上痛楚之色仍一闪而过。黄少天心知不好,掰开他捂着后腰的手,却见数块淤青横陈腰际,雪白皮肤上几点青紫,煞是难看。   “都是我的错!”黄少天不禁自责,喻文州却道,“都是习武之人,这等小伤算什么……唔!”他一个踉跄,却是没站稳,好在黄少天伸手扶了他一下。   “这怎么算小伤,依我看你分明是伤到筋骨了!”黄少天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急的是对方,“你回去也不能骑马了。这样如何是好……文州兄,你可愿和我同乘一骑?”   喻文州却轻笑了起来。   “你笑甚么?”黄少天奇道。   “我只是觉得……少天真是个有趣的人。”喻文州垂下眼低声道。   “唔?”黄少天还当是在怪他,他牵起宝马,让喻文州先上,随后踩着马踏一翻身坐去了他后面。   “我这人就这样,毛毛躁躁的,遇事不打心里去,文州兄你多担待。……啊,对了,你可看到十里外那座山神庙?那儿有个传说,且待我说与你听……”   喻文州坐在身前,黄少天低头便可见修长白皙的后颈,扑面而来的全是那人身上清爽的香料气味。一时只觉心旷神怡,抬头又见平旷的原野和漫山遍野的桃红,心头更是意气风发,便蓦然扬起鞭子,惬意地打马狂奔起来。   ++   这些天,那黄少天日日与喻文州厮混,到了连他那群狐朋狗友也看不下去的地步。大学院的宋晓忍不住拾掇他,道他是和哪家闺秀小姐好上了,连兄弟都忘了个精光。   当然,敢说这句话是需要勇气的,宋晓后来被黄少天在脸上画了只三只大王八,悔不当初地收回了那句话。   可是他到底也算是个小王爷,还是颇受宠爱的小王爷,宫里那十来个姐姐恨不能将这个弟弟天天抱在怀里宠。这几日不见,太后等人纷纷埋怨上了,黄少天只能抽了一日进宫,便从三公主那里得了个不亚于平地一声雷的消息。   “……三姐?你说什么?”   黄少天惊愕地站起身,手中茶盏摔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怎么?你还不知道?你这几日不是天天和他玩耍吗,他怎么不告诉你?”   黄文婥讶道,她扭头和二公主黄文婵对视一眼,都是惊讶之色。   “父皇早在他归来之时,便把文婷许给他了。”她道,“他这等青年才俊,父亲又是宰相,这可是件门当户对的婚事啊。哎,少天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哪家中意的姑娘……少天!少天!”   她喊的时候,黄少天已然跑远了。   ——喻文州要和十姐姐成亲。   黄少天听在耳中,竟是说不出的震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喻文州在道观里耗到了成人,许一门婚事也是理所应当。只是……   一跑起来,当日喻文州马背上的雪白脖颈和如沐春风的清香便跃入脑海,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笑起来弯弯的眉眼,修长白皙的手指。他从未碰到这般合他胃口的人,恨不能时时刻刻将他握在手心里才好。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丞相府,才知喻文州今日未曾上门。转念一想,他便换了套衣服,施展开绝世轻功,便穿过皇城往那丞相府而去。   “……你可知妾身……”   “……公主自珍……”   “……喻郎……”   来到相府东北角的墙外,黄少天便凭借他的内力听到了门内传来的三言两语。但这几句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听到女子柔弱的纠缠里夹杂了几句男子声音,可不正是喻文州?   奇怪的是,他今日声音虚浮,全然听不出往日的深沉内力。黄少天心中焦虑,顾不得许多,便一咬牙,踏了对面的墙壁一脚,硬生生地跳上了那两丈高的墙头。   他蹲在墙头朝院里望去,立时被眼前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院里空无一人,唯有中央站着那华袍锦服的一男一女。他的十姐姐黄文婷一身利落的男装,却掩不住娇柔的绝世容貌,正凄楚地凝视着喻文州。   喻文州却满面潮红,眼神不住地乱瞟,全无了往日和自己在一起的定力。   而两人距离此时不过三寸多些,就差点要搂在一起了!   “哐当!”黄少天脚下一滑,踩到了一片瓦片。这声响自然惊动了他们,两人同时望去,喻文州顿时面色大变。   “少天,我不是……”   黄少天也不知为何忽然怒从心头起,你不是什么?不是故意要瞒我?他自嘲一笑,不再听喻文州的解释,踩着屋檐,三跳两跳离开了相府。   ++   天色渐晚,京都逐渐被绵绵阴雨笼罩。起初是牛毛细雨,随后淅淅沥沥声势渐大,不过一个时辰,便大雨滂沱。   黄少天怔怔地靠着山壁。头顶遮着突出的山石,形成一个天然的干燥洞穴,也正好给他挡雨。   入目可见是那日开遍了桃花的山岗。大雨如注,将那盛开的桃花摧枯拉朽地冲刷得一干二净。   纵然千般风光万般春华,在雨势面前仍如同冢中枯骨,弱小得不堪一击。   “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他本来没想到会下雨的。但是也好,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那人,连带自己的堂姐也连带着烦恶上了。   仔细一想,这气来得也没来由。   他长叹一声。世人皆羡慕他才学无双,家世尊贵,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却不知黄小王爷在京中,虽是个好动性子,却从未有机会走出家门,看这万千世界。   喻文州来自遥远的南方,曾跟随他师父云游四海,他常常给他讲这云游途中的见闻,让他感慨于这大千世界的瑰丽神奇。   对他来说,喻文州不止是一个朋友,更是一扇门,一个标符……通往他的梦想。   自己只是太自私了。将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绝非君子所为。   黄少天又叹了口气,想通了这一层,他忽然有些后悔,当时不该扔下喻文州跑掉的,只是不知他是否会去相府寻自己。这么大的雨,盼他不要染了风寒才好。   他刚想起身回去,忽然,一道闪电划过。滂沱大雨里,亮光映亮了前面的景象,让他愣生生傻在了原地。   “少天……”   面前的是浑身湿透的喻文州。他半身泥泞狼狈不堪,头发散开了,湿漉漉地贴在颊边。   “你……”   喻文州走上前几步。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便忽然脚步一顿,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雨停了。   黄少天在洞穴里生了堆火,空气里湿气重,好办天才生起来。他脱下了喻文州的衣服给他在火上烤,随后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他身上。   喻文州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糟糕,他脸色还是发红的,身体忽冷忽热,昏迷中还不住地说胡话。黄少天心中愧疚非常,心想正是自己没事找事才惹得他跑那么远来,果真染了风寒。   要是他这回有个三长两短的落下了病根,他一辈子也难以偿还了。   他这么想着,又伸手去探喻文州的额头。还没触及,忽然,对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大力一拉。黄少天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在对方身上。   喻文州的眼睛睁开了,他的眼神仍然迷茫涣散,然而其中却仿佛燃着一把炽热的火焰。黄少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喻文州,心中一颤,因此当对方突然凑近,他的唇上便落下了一个凉凉的吻。   那吻轻而又凉,十分舒适。喻文州节奏不徐不疾,吸吮逗弄着黄少天的唇舌,发出兹兹的水声。他的表情也变得惬意而舒适,直到黄少天头脑清醒,忽的将他推开。   “喻文州!”他失色道。   黄少天惊的不是喻文州这般行径,烧糊涂了误将自己认成十姐也是情有可原。他惊的,是自己刚才非但不排斥,反而颇为享受这个吻!   莫非自己真的对喻文州……   他思及此处不敢再想,看雨停得差不多,便想带喻文州回府上去。然而对方的眼神也清明了一瞬,“少天。”他喘息道。   “怎么了?你等等,我马上背你回去!”黄少天急切地道,喻文州那张潮红虚弱的脸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我……被十公主……下药了。”他喘息地说,黄少天动作一滞,“因此……不能回去,会……损了公主的名誉……”   黄少天的脑子转得飞快,联系下午的情形,他顿时想通了,“她逼你?”他红着眼,咬牙道。   十姐黄文婷是最小的公主,比黄少天只大了一个月。她自幼便恃宠而骄,心机手腕皆是不俗。想来她刚见到喻文州,吃定了他,求着圣上指婚。婚约一落定,她便换了男装溜入相府,给喻文州下了药,其目的便是让他不能反悔……   黄少天心急如焚,“那该如何是好?”这药性看起来极其不俗,过了几个时辰了仍然让喻文州这般痛苦,“文州,你……”   喻文州忽然睁开眼,黄少天还未说完,他刚才的虚弱便消失不见,低叫了一声,猛地翻身将黄少天压在了身下!   他未穿衣服,浑身□□,露出那修长好看的身形来。不待对方开口推拒,他便一口咬上了黄少天的颈子!   黄少天痛得叫了一声,“文州!”他怕伤到喻文州,不敢下重手,便再次使出那蓝雨心法,想借力将他荡开,打昏带回城里,再寻个妓院给他解决。   hexie   ++   黄少天醒来之时,已是次日清晨。喻文州神色如常地坐在他身边,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变得和往常一样温润文雅。   “醒了?”他温和地道。   黄少天躺在衣服铺成的软垫上,仍觉腰酸背疼,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上青红交错,顿时羞了个大红脸。   “文州……”   他半天说不出话,喻文州见状,轻轻凑过来,在他脖子上落下一吻。   “休息会儿吧,我们一会儿回去。”   下篇   晚春时分梅子黄时,莺啼燕语绿草如茵。   却是快要入夏了。   黄少天从宫里出来,惬意地打发下人回去。他和喻文州约了午时三刻,此时距那会儿还有些许时候,想先找个酒楼填些食物,便一个人在那京城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兜了起来。   “这位公子,我观你目中迷茫,可要来算上一卦?”   黄少天在转角处,被一边传来的呼声唤住了脚步。他扭头望去,只见是一个道士坐在卦摊后头,仙风道骨的颇像几分样子。若没有热得满头大汗,便更能唬人了。   黄少天心想,反正一时无事,便乐呵呵上前坐下,“这位道长,你可要给我算上一卦?”   那道士年约三十来岁,眼皮子跟黏在一起似的,说话也拖腔慢调。他抬眼看了黄少天一眼,慢吞吞道,“公子要算什么?”   “算个情缘吧。”黄少天下意识地就道,反而有些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道士问了生辰八字,又扶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道,   “我说句不中听的,公子你莫不爱听。您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但眉宇间有煞气,是为大凶,几日之内,你和你身边至亲之人,必有劫数呀!”   “呸呸呸臭道士你说什么呢?”黄少天顿时不爽了,一般这些江湖骗子可不都说些奉承话讨些赏钱,可这家伙却都往难听了说,当即一甩袖子就要走,“小爷我生来便好运不断还从没碰到过什么大凶什么劫数呢你这臭道士不要信口雌黄。不瞒你说我一月之内非但没有劫数,反而要有大大的好事!走了走了,一点都不准。”   那道士道,“公子您还没给钱呢,十两银子。”   “就你这三脚猫胡说八道一通也敢跟我讨钱?你说几句好听的小爷我便说不定心情好,打赏你几个子儿了。”黄少天眼睛一瞪,便跑了。   那道士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黄少天所说的大好事,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当今圣上体弱多病不提,而近几个月来非但没有好转,更是到了强弩之末。皇侄黄少天贤名远扬,若由他继任太子,他黄家天下当可千秋万代。   如今唯一的阻力,便是力扛满朝文武、坚决不买黄少天的账的喻祁谦喻大宰相和他的班底。   这皇帝也是个敢用人的。喻祁谦乃是被他篡权夺位的前朝的旧臣,见他贤明,便顶着非议重用了他。如今漫漫二十载过去,喻祁谦倒也拿出了真才实学,兢兢业业、尽心尽力,终于手握大权做了宰相。   虽然还是有人不服他,但这二十年里,喻宰相早已建立了自己的班底,虽然皇帝病重护不了他,却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喻祁谦其人心机深沉,踏实稳重。他深知权臣一旦失势,下场绝对惨烈无比。因此一举一动皆是无比小心,生怕给人抓到了把柄。这也是他在朝中对头这般多,却仍安然无恙稳坐相位的原因。   黄少天跟喻文州说起他父亲,喻文州不动声色地说,“我从小便被送去了兴欣,因此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转眼又微微一笑,“但他待人仁厚,不会害你,少天自可放心。”   黄少天坐在酒楼里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想着,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快到和喻文州约好的时候了。刚想起身,却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对着黄少天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王爷……”   话未说话,酒楼里呼啦啦跪了一片。荣王世子鲜少露面人前,况且最近又是炙手可热,忽然现身民间酒楼,可谓蓬荜生辉。“请起,请起!”黄少天没法,恶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赶紧付了钱就拽着他离开,将店家惶恐的“世子殿下不必……”扔在了后头。   “什么事?”黄少天凶神恶煞地道,那小厮也不惧他,只是悄声道,“王爷找你,让你速速回去见他。”   “我现在如何去见他!他分明知道……”   “王爷说,是十万火急的要事。”   黄少天不语,那老头子能说出这种话,估计的确不是小事。他沉着脸,最后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小厮也愣了,委屈的想,平时您都是一溜烟就没影了,哪里想得到让我们带路,又试探地问道,“那您接下来的事……”   “我自有方法。”黄少天捡了根树枝,在那酒楼后边的树上划了个记号。   ++   “少天。”   黄少天一进家门,他父亲——荣王黄翰林便坐在正厅里,旁边坐着他的老师魏琛。黄少天一一见过,便忍不住开口打趣,“父王,师父,您老喝个酒还把我叫回来?万一我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怎么办?知道少天我差些被那些人给扒光了么?”   “少来,他们哪敢动你这小子。”荣王道,他性子随和,待人直爽,是以养出了黄少天这么个浪荡不羁的性子。三人遣退了下人,也不管礼节,便坐在同桌喝起酒来。   “说好的十万火急的事呢?”黄少天不满意了,“没事的话我就回去找文州了,我还放了人家鸽子……”   “臭小子,说是花街柳巷,怎又变成文州了?”魏琛说,“哦,莫非……”   “别胡说!”黄少天的脸腾的一声红了,“我跟文州可是好兄弟!”   魏琛此语本是打趣,却未想到黄少天反应这般激烈。两个大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酒杯。   “少天,我们找你回来的确有要事相商。”荣王道,他不再嬉皮笑脸,倒是拿出了几分王爷的气势。   “皇兄龙体每况愈下,我前些天托人从太医那里打听到,他恐怕撑不了一个月了。”荣王道,“因此我们打算快些推你上位,立为太子。”   黄少天不吱声。荣王又道,“我已疏通满朝文武,册封之事恐怕就在这几日。但是,还有一件,你切需当心。”   “……便是那宰相喻祁谦。”   黄少天一惊。   荣王接着说,“那喻祁谦三番两次阻挠你成为太子,我从前还不知缘由,现在那喻文州一出来,便水落石出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沉下脸,“那喻贵妃本就得宠,现在趁皇兄耳根子软,更是大扇枕边风,差些便让皇兄放弃立你的念头了。”他脸色极其难看,“但到底是一个妇道人家,喻祁谦想靠她来扳回一成,还差些火候。”   黄少天心中顿时明了,“你威胁他了?”他惊道。   “谈不上威胁,只不过让他认清形势而已。”说道这里,荣王的来意也相当明显,他语重心长地对黄少天说,“那喻文州接近你,未必怀着好心。”   看到黄少天想插嘴,他又道,“退一步讲,就算那小子本人没有恶意,喻祁谦也断然不会放过接触你的机会。尤其是现在,皇上病危,他无法通过他妹妹釜底抽薪,换作我,定然会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魏琛也道,“喻文州来历不明,并且武功高强……你务必要当心。”   “他根本接不住我三招,怎么会武功高强?”黄少天恼了,“你们就爱将人心想得这般坏。文州不曾骗我,我知道的。他的父亲我自会防范,但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并非他不听劝,其实黄少天亦是个敏锐之人,心中亮的如同明镜。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心中记得清楚,眼中看得分明。   喻文州不曾骗他,黄少天这般坚信。   因为骗人的眼睛,闪不出那样明亮的光芒。   ++   皇帝病危,朝中局势日趋复杂。   册封大典上,黄少天缓步走上台阶,目光四下巡视着。   满朝文武分成两派,一派站在亲王这边,一派站在宰相那边。他走到阶下,跪下身,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病重下不了榻,便由宦官拿着紫金冠和锦袍,下来递给黄少天。   “见过太子!”见黄少天将紫金冠戴上头顶,在场众人顿时伏下身高喊。   “免礼!”   黄少天心中突然泛起没来由的忐忑。   不知是否父亲那些话生效,他总觉得面前的喻祁谦宰相,面色虽然一派和谐,眼中阴狠之色却一闪而过。   喻文州怎么会和自己争皇位呢?自己一定是想多了。黄少天这样安慰自己。   ++   荣王府,密室。   “世子……太子下不了狠心,该如何是好?”一个男子低声问。   荣王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   “他也不用下狠心。”他道,“将蛛丝马迹藏好,莫让人抓到把柄,往后就算追查起来,也算不到我们头上。到时候他稳坐太子之位,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属下担心的就是这个。”男子说,“到时候他做了太子,想要追查这件事,更是易如反掌。恐怕今日参与之人,都脱不了干系。”   “他总不见得为了那个喻文州,连亲爹都要明算账吧?”荣王疲惫一笑。   “别说了,去吧。”他挥挥手,“记得按照事先定好的计策行动。”   待到男子离开后,荣王方才长叹一声。他缓步起身,走出密室,往爱子的卧房走去。   明日他就要搬去皇宫,自己想见他一面便是不那么容易了。   这般想着,推开门的时候,却见屋内一片空空荡荡。红木窗口大开着,窗框上还有一只脚印。   “……”   他又环视了一便,桌椅板凳完好,床铺干净,屋子主人显然是自己离开的。   黄少天不在房间。   一个恐怖的念头升上了荣王的脑海。   黄少天不在房间,他会在何处?   “叫他们回来!这次计划取消!”荣王忽然转身,揪住自己的侍从,面色恐怖的嚷道。   ++   “我今后……不能再随心所欲了。”黄少天郁郁不乐道。   城郊的小路上,林木葱郁。他和喻文州两手相牵,两人便静静地漫步着。   他扯了扯脸上的面罩。身为太子,他再不能随意现身大街上,否则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我爹……对我下了通牒,让我不准再来找你。”他道,“我这次怕是最后一次,还是特地溜出来的。文州,我想明白了,我从前太过任性,总是枉顾肩上的担子,只顾自己享乐。如今成了太子,我方才知晓,前面的路还这么长,要做的事还这么多。”   喻文州似乎总是游刃有余的,听到他这话,也只是淡然一笑,“少天能说出这话来,便是长大了。”   “嘿,我很早就长大了。”黄少天赧然道,“文州,我们下次相见,当是我的登基大典。你可会来?”   喻文州不语,许久,才慢悠悠道,“或许。”   黄少天无奈笑笑,“不知待我当了皇帝,还有多少空闲这样陪你聊天。”他慨然仰头,“文州,你说,做皇帝有什么好?为何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去争一个皇位?每日要起这么早,处理那么多大小事务,晚上还要临幸那么多女人……哇,我想想要是我每晚都对着那么多我姐姐一样的女人到天亮,我就发抖。”   喻文州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啊,这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却弃之如敝履。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这话说得有些黯然,黄少天却浑然不觉。   “谁要这个皇位,我情愿送他!”新太子道,“我真不愿坐在深宫之中,成日守着这几亩角隅。我想走遍五湖四海,拿着我那把冰雨,行侠仗义,看遍天下风光。”   喻文州不语。   黄少天叹道,“文州,若有朝一日我夙愿成真,你能陪我一道走这一趟么?”   “殿下有令,怎敢不从。”喻文州悠悠一笑,“我就当舍命陪君子了。”   “你说什么!”黄少天笑骂,两人眼看又要吵闹起来,忽然只听一声风声划过耳际,黄少天身子一紧,下意识地就抱着喻文州伏了下去。   只听头顶扑的一声,竟是一枚暗器飞来!黄少天怔了下,见那只梅花镖插在了地上,土地顿时变得漆黑,脸色大变。   “上面还淬了毒!”黄少天大喊道,“文州,当心!”   谈话间,又是几枚飞镖袭来。这次两人早有准备,分了两路朝那来处袭去。   对方见被近了身,便收了飞镖,出剑与他们缠斗。黄少天这次带了宝剑冰雨,喻文州用的还是他那柄桃花扇。两人一攻一守一疾一徐一刚一柔,将敌人克制得死死的。那人虽然不敌,却不急着逃跑,似乎想缠着他们。   “少天,快走,他们还有帮手!”喻文州喝道,黄少天一惊,露出一个破绽,正好被对方抓住,大刀扬起便要落下。   叮!   忽然远处飞来一枚石子,正中刀刃,将那攻击挡了下去。黄少天趁势一个翻身躲了开来,和喻文州背靠背立于一处,调整着呼吸。   “计划有变,撤!”远处有个渺茫声音传来,刺客一愣,捡起刀就想走。   “你!”黄少天咬牙,想追,却被喻文州拉住,“他们人多势众,不要鲁莽。”   “可是……!”   “不要急。”喻文州将那枚梅花镖拾起,装在自己衣兜里。   “我已经有眉目了。”   他低语道。   ++   华灯初上。   “就送到这里吧,少天也快些回去,你明日还要进宫去。”喻文州终于回过身,面上微笑温良无害。   “哦……好,好吧!”黄少天道,后退两步,“你要保重自己。”他握了握对方的手。   见那太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喻文州方才收起面上的笑容,冷眼进了府邸。   丞相府总是冷冷森森的。喻祁谦在朝堂上挣了个仁厚爱民的好名声,在家里却全不是这样。   “怎么回来这么晚?”宰相冷声道。   喻文州在堂前跪下,“禀父亲,我在郊外遇到了刺客,幸亏有黄少天一道才将其挡下。”   “刺客……”喻祁谦道,“可有什么证据?”   “有。”喻文州道,取出那枚镖双手奉上。对方看了一眼,便冷笑。   “这是黄家的玩意儿。”   喻文州身体一震,抬起脸时面容却不吃惊,“我猜到了。”他道。   “哼……你猜到了……”喻祁谦道,“你也猜到那黄少天做了场苦肉戏来骗你的信任了?”   “我不曾信任他。”喻文州道,“只是,依我看,他当真不知那刺客来源何处。”   “罢了罢了。”喻祁谦摆了摆手,“我只盼你不要忘了我们和黄家的血海深仇。文州,能否匡扶文家天下,成败在此一举。”   喻文州颔首。   数十年前,天下还不是黄家的天下,龙椅上的是一个姓文的绵延了三百多年的朝代。   末代皇帝昏庸无能,宠幸奸佞,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禁军统领黄开霁集民意,策反禁军,逼死昏君,随后自登大宝,改国号年号,整顿朝纪,抚恤百姓,广纳谏言,大肆改革,终是建立了黄氏的盛世。   唯一让人诟病的,便是当年文家的后人,被他一个不剩全部斩首。可叹那前朝皇族不论男女老幼,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孩,都被毫不留情地处决。那年逼宫之后火烧皇城,冤魂泣血三日未曾散去。   喻祁谦乃前朝旧臣,对文家忠心耿耿,幸有当年太子黄翰采出面,大力为其作保,才存下他一条小命。从此喻祁谦在太子麾下任幕僚,为他统一天下也出了不少力。   为表衷心,他甚至将将亲妹妹送给太子。那女子身逢大变,性情也变得毒辣,在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凭着那皇帝对她的愧疚,才混到了如今地位。   然而世事难料,他潜心蛰伏近二十载,如今终于蠢蠢欲动,露出了獠牙。如今皇室衰微,前朝人心尚存,二十载前的前朝遗孤,如今亦是长大成人。匡扶文氏王朝的时机,终于来临。   “黄家人,还债的时候到了!”喻祁谦手扶窗框,对着广阔的黑夜大笑着。   喻文州站在他身后,目光凛然。   ——没错,当年被喻祁谦当做儿子收养的,正是年仅四岁的前朝太子喻文州。他被喻祁谦从小送去兴欣剑派修习,是以远离京城这个龙潭虎穴。   可笑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口口声声嚷着外戚当权,却不知,他喻文州,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明日,太子初进宫,将会有一场大宴。”喻祁谦道,“届时,我买通了宴上的厨子,将黄少天的酒换成了毒酒。”   喻文州看着他,默然不语。   “到时候,你便在旁边看着。我掷杯为令,让我的人制住皇帝和荣王。”喻祁谦高笑,“我要让他们看看,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天才,他们厉害的黄家传人,是如何在他们眼前一点、一点咽气的!这一切,都是由于他们当年的过错!让他们,也尝尝我们当年亲眼看着亲人死去的滋味!”   “……”喻文州闻得此言,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   “是。”他低声道。   ++   次日,皇城前门大敞。全城敲锣打鼓,迎太子入宫。   黄少天身穿金龙绣边袍服,衬上他堂堂的相貌,显得威风十足。将物什都置入东宫之后,他便来到前殿,来陪皇后等人用餐。   荣王和喻相也带着他们的人,立在殿下,等他入座。   “见过太子千岁。”黄少天走过之时,他们众口一词地伏下见礼。   新太子颇为不适,但仍撑着一脸肃容上了桌。忽然,他眼睛一亮,竟然发现喻文州赫然也在人群之中!   他后知后觉地想着他一个身无品级之人如何得以进入宫中,又想到他姑姑这一层,顿时释然。   说不定自己日后做了皇帝,可以给喻文州一个职介,让他成日陪伴呢?   身边的宦官给他斟满了酒,两人目光不经意的对视。黄少天端起那杯酒,举杯朝众人致意。   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黄少天朗声道,“蒙诸位大人今日来此,少天不才,幸蒙圣恩……”   他说完了致辞,正要饮酒。忽然,一旁的队列里,走出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太子殿下,请容我敬你一杯。”   那年轻人温声道,抬手便举起酒杯。   “啊……啊?”黄少天顿时不知所措,“可、可是,这不合礼仪……”他有些结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他感到很不舒服,仿佛什么不祥的东西正在逼近。   “那人怎么进来的?”“他是谁?”有人在议论喻文州。黄少天不禁大急,他低声道,“文州,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儿、我很快就用完这顿饭,马上就来寻你……”他说着,赶紧强撑笑脸,举着杯子对众人道,“我敬大家……”   然而年轻人——喻文州充耳不闻。   他劈手夺过黄少天的杯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一饮而尽。   当啷。   酒杯摔碎的声音响起,喻祁谦震耳欲聋的咆哮“不——”   黄少天怔怔地看着喻文州,对方回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随后,他的身体顿时软倒了下去。   黄少天下意识地搂住他,惊觉那人身形竟如此消瘦,他面色苍白,嘴角仍有未饮尽的酒渍断续淌下。   “少天……”喻文州又笑了,他唇边淌出的液体鲜红,不知是酒液还是鲜血,衬着他苍白的脸宛如绽放的桃花。   “一瓢浊酒尽余欢。只愿你善待这个天下,莫让前朝人死的不明不白。”   黄少天会是个贤明的君主,他志不在皇位,并且心胸开阔。这样的人当上了皇帝,无疑比自己做皇帝,更能使天下人幸福。   只要能安居乐业,老百姓如何会关心皇椅上的人姓黄,姓喻,还是姓文?   喻文州却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另一层缘由。   黄少天的泪水溅了他一脸,他好像在呼喊着什么,那是自己的名字吗?喻文州感到一层倦意涌上心头,手指一松,便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   太子殿下,老夫真的尽力了……   老御医干巴巴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   况且,这么一个刺客,太子殿下纵然救下他,又拿来何用……   “该死!!”   黄少天一掌打入城墙中。他抬头看着头顶如火骄阳,心中酸楚不言而喻。   喻祁谦见到爱子自尽于殿前,神智崩溃,稍加盘问便和盘托出。如今喻府被抄,喻贵妃自缢,那前朝势力被一举捣毁,万劫不复。   然而,唯有那人……   黄少天咬牙。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逃出宫来。所有人,大臣、皇后、包括自己的父亲,都在劝说自己快些入住东宫,快些处斩那乱臣贼子,开始处理国事、批阅奏折……   然而他脑海中,却只有那人含笑的面容挥之不去。   若没有他,此时躺在床榻上的便是自己了。   烈阳当头,晒得人昏头涨脑,蝉鸣不绝于耳。正值午后,街道上空无一人,黄少天一身厚重衣服,也懒得更换,便拖着虚浮脚步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闲逛。   “这位公子,我观你目中迷茫,可要来算上一卦?”   黄少天转过身。   那日的神秘道士坐在转角的树荫下,懒洋洋地看着他。   “……”黄少天翕动着唇,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卦摊前坐下。“这位道长……您……”他想起当日那“几日之内必有劫数”,竟然被他说得分毫不差。   “道长,您可有办法救他?!”黄少天恳切地抓住那道士的手,发现那人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怀疑地低头,那人却蓦地站起身。   “小子,我看你心诚,那日算卦的钱就不要了。”道士说,“来来,那个啥,你可认识当朝国师魏琛?把他带来给我,我就勉为其难救救你家那个……那个谁。”   “……你这道士,果然是假的!”黄少天跳起来,如果时间允许他一定能用唾沫星子把这没个正形的妖道淹死,“……不说那么多,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他是你师父呀?太好了太好了。赶紧带他来见我。”   “是带你去见他!”黄少天还是颇为尊重魏琛的,见眼前之人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惊奇,需知魏琛可是本朝第一高手,入世为国师,多少人都要尊他一声魏大师。但他心念喻文州安危,无心与此人计较,拖着他便翻进了皇宫。   他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把皇宫当家后院,如今成了太子,自然更无拘束。轻车熟路地溜进了东宫,此前的大臣已散的差不多,只留了几个小太监守在门口。   “快进去!”他瞅着空挡,把那小太监打昏,将那道士扔进了房子里。   喻文州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面色平静毫无痛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黄少天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对那道士横眉竖目,“私放外人进宫可是重罪,你要是敢做什么,休怪我不客气。”   “你赶紧看看床上那人该怎么治,我去把我师父带来。”   “不必了!这么重的真气发出来,唯恐我不知道你来了?”   话到此处,房门忽然大开。魏琛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眉毛扬得高高的,见到黄少天就是一顿臭骂,“小兔崽子,胆子倒是挺肥,连皇位都不要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师父,那家伙找你。”黄少天赶忙给魏琛指着那道士。后者见到魏琛过来,半耷拉的眼皮子终于精神一振。   “哟,老魏。”   “你大爷的,还想着过来??”魏琛大怒,“要不要干脆让你的宝贝徒儿死在这里算了?当初怎么想的,告诉你了这里水深,竟然放他回京?……”   “我这不是来了嘛。他不来一趟,心结也解不开,道术修为再不能精进。”道士无奈道,看到黄少天惊愕的眼神,他好心地解释了一句,“幸会啊世子啊不是太子殿下,贫道名叫叶修,我不成器的徒儿给你添麻烦了。”   “叶修……”黄少天更是大惊,“你就是兴欣剑派的掌门叶修?!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道术高手,世界上唯一胜过我师父的人?”他的脑袋随即挨了魏琛骂骂咧咧的一巴掌,“可可可……可你不是隐居了吗?怎么会到京城来?”   魏琛和叶修都是兴欣剑派的道术高手,不同的是一人出世,一人入世而已。入世的魏琛当了本朝国师,平日里混点银钱好换酒喝;出世的叶修就连门派中都不常现身,一闭关便能闭个三年。   不成器的徒儿……莫非……   黄少天感到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魏琛亲授的蓝雨心法对喻文州毫无效用,为何他在名满天下的兴欣剑派修习却无一人知道他的大名……   喻文州的师父,正是眼前这位不声不响独步江湖的叶修前辈。   而他和喻文州,辈分上来说,竟还算是师兄弟。   这个真相来得着实骇然,让黄少天一时僵在了当场。   “他好像傻了。”叶修用脚趾戳戳黄少天,魏琛不耐烦,“傻了就傻了,你还要不要我救你的宝贝徒儿了?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这小子真是丢尽我的脸了。”叶修无奈道,“这次他家也没了,不知还能拿什么东西偿我。”   黄少天清醒过来的时候,魏琛和叶修两人正围坐在喻文州身边。其中一人念念有词,一人面露精光。   几根手指一点一划,叶修的眼睛迸发出一道闪光,他大喝,“开!”   随着铺天盖地的蓝光溢满了屋子,黄少天被那骇然的气势冲倒在地上,只觉目光一片模糊睁不开眼。   巨大的内力填满了整个房间,他不吭一声便晕了过去。   ++   他站在漫山遍野的花海里,身边盛放了十里桃花,纷红骇绿交相辉映。   他伸手想摘下一朵,但那花瓣却蓦然枯萎凋谢,被风吹了老远。   他一惊,身边不知何时竟是一片荒芜,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风刀霜剑冰寒入骨。   凄风苦雨号叫哀鸣,他冻得格格打颤,只觉心中一片悲凉。   “……少天!”   ……   黄少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个年轻人蹲在他面前,湖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他,满满盛着担忧。   黄少天眨了眨眼,又闭上了。   这都有幻觉了。   “少天!”   年轻人——喻文州伸手晃他的肩膀,把那黄少天摇得唉唉直叫。   “做什么?催命吗?”黄少天大怒起身,然而对方一脸奸计得逞的微笑,蓦然让他心中化作一滩春水,再生不起气来。   “少天,是我,我是文州……”   “你……”   黄少天的目光慢慢凝聚。   “你可是真的?”他哑着嗓子道。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几个时辰以前,这具躯体在他的怀抱里慢慢变得冰冷。理智随着丧失的温度而去,他绝望的哭号如同受伤的野兽。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人便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面色鲜活,笑如桃花,似真似幻。叫他情愿以为这是幻梦一场。   他呆呆的伸出手,被那喻文州一把握住。   “是真的。”他轻笑道。   下一秒,黄少天狠狠地、贪婪地拥抱着他,汲取他身上的热度,仿佛要将骨骼揉碎一般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喻文州被抱得双脚离地喘不上气来,吃力地伸手轻拍他的背脊。   “好了,好了,我回来了……”   那声音柔和如同春风化雨,黄少天埋头不吭声,肩膀些微颤抖着。许久,喻文州才发现,自己肩头的缎子竟然被他濡湿了一片。   “不要看!”新太子闷声道,仍然把头埋着不肯起来。喻文州顿时哭笑不得,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两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唉,这样下去,我们便可以直接等荣王来捉人了。”   “这倒不错,我治那小子的酬劳便让荣王来出吧。”   “我警告你,那可是我将来的饭碗子摇钱树,别跟我抢!”   “老不修,谁理你啊,抢到算谁的。”   “你大爷的,想打架吗?”   “我怕你啊?”   “哎哎好了好了!”喻文州连忙出手制止,万一那俩人真在皇宫后花园打起来,这脸可就丢大了。   黄少天仰起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喻文州站在彼此的师尊面前。叶修和魏琛差了不过一寸,形貌全然不同,气质却颇为相似,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嘴脸。想到天下第一的兴欣剑派掌门是这副德行,传出去不免让那些未见其人的人们失望透顶吧!   但现在,黄少天却仍有要向他讨教的。“叶修。”他道。叶修无奈道,“叶道长。”喻文州掩唇偷笑。   “不管不管。”黄少天说,“你们怎么把他救回来的?太医都说他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了!莫非你能通阴曹地府?……”   “想啥呢。”叶修无奈,“阎王那老儿的地盘岂是凡人可以染指的?……我能救他回来,是因为他幼时被下在心脉上的那道封印。这道封印将他的内力封陈于此。”   这便是喻文州分明天资聪颖却身手一塌糊涂的原因了。   “如今他这个性命垂危,只能让下封印的人来解开啦……”叶修无奈道,抬眼去看魏琛,“我还怕这老儿担心文州□□,不肯出手相救呢。”   “师父不是这种……”黄少天刚想辩驳便闭上了嘴,眼神警惕地看魏琛。后者被看得怒发冲冠,大喝,“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老夫刚把你家男人救回来,现在就来过河拆桥!”随后他对喻文州解释道,“那啥你是叫文州吧。文州啊,老夫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当初封印你呢是你老子的要求,怕你在派里出太多风头,也是怕你丢了小命……你看今儿这不是用上了。当然,没第二次了啊。……”   “我明白的,多谢魏前辈出手相救。”喻文州微笑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喻文州这温言软语一出,魏琛纵使千般火也只能……往黄少天身上发。“师父啊!你弟子我现在都是太子了,就不能留点……哎哟!!”   “你个小兔崽子,几天不教训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别跑,今天不用蓝雨心法轰得你叫妈妈,叶修就跟我的姓!”   “老魏关我什么事儿啊这……”   “呵呵……^ ^”   ……   ++   数日过去。   雨中的夏,凉爽醉人,雨丝细细密密缠缠绵绵,如同漂浮的柳絮。   京城外青草茵茵,雾似的雨不时在两个年轻人耳边撩拨,打在脸上不痛不痒。   其中一个说话风风火火,叽里咕噜地抱怨。   “这天气,雨从早上便开始不停的下,简直下的我头昏脑涨。你看这下可好,地都是泥泞的,走也走不快,还不如直接用轻功过去,还能省下几捆马草。”他身骑一匹白马,说到这里恶狠狠地拍了拍马脖子,“这家伙最近可是越来越能吃了,简直比我还要能吃了,再这么吃下去,宫里的月俸都要被它吃光了。”   另一个却是文秀如同这丝缕的细雨,他闻言,温声轻笑,“论吃的,它可万万比不上你。”   “嘿,我至少不挑嘴!”   “呵呵……”   这两人正是那黄少天和喻文州。   当日那喻文州从昏迷中醒来时,那荣王本还想彻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然而奈何黄少天苦苦相逼,加上国师魏琛和兴欣掌门叶修从中作梗,荣王最后也只得依了黄少天。   谁知,那黄少天转眼又说,他不做皇帝了。   “什么!”荣王简直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很想揪着这个顽劣的儿子,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是什么。然而黄少天一番话,却叫这个素来顽固的父亲亦是沉默不言。   “父王,我问你,从小到大,你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做皇帝?”   黄少天大声道。   “文州自小便被灌了所谓血海深仇,但他为了我,连帝位都能放下。”   “而你可曾过问于我?我又何曾想要过这帝位了?”   “少天,这是天下之事,由不得你想不想、愿不愿!”荣王神色略有动摇,却仍严厉地说,“你以为,我们便愿意将喻家满门抄斩?这都是为了黄家的江山!”   黄少天情绪逐渐激动,“父王,你要强迫我做不愿意之事,就莫怪我不客气了。”他道,“你若让我做皇帝,那我一登基,便禅位给喻文州!”   “你!……”   荣王被气的翻白眼,手指颤抖着指着这个逆子,黄少天忽然软下了声音。   “父王,我不适合做皇帝,我真不是这块料。你们说我贤明,但只有我自己心里知晓,我一旦坐上帝位,便只有天下大乱的份。”   “父王,你才是。你才是被天命选中,应该坐这个位置的人。你能使黄家江山千秋万代。”   黄少天说完这句话,便摘下头上的紫金冠,放在桌上,大步走了出去。   他感到视野一片开明,远处地平线上朝阳缓缓升起,放出万丈金光。   长长的台阶下,一个身影执手等待着,看到他到来,俊秀的面庞上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   “少天,我带了样东西给你。”那人见他到来,遥遥朝他微笑。   黄少天颇好奇,“哦?是什么?且让我看看!”   他三步两步跳完了那长长台阶。时下已渐入夏,炎炎赤日照得花园里的植物摇头晃脑苦不堪言。赏花节更是老早就过去了。   此时喻文州故作神秘地掏出了一个小瓶。那瓶上花纹繁复,瓷器色泽光润,一看便是宝物。不待黄少天说什么,忽然,那花瓶里凭空出现了一枝桃花。   那桃花色泽鲜艳,却不是凡俗语言可以描述。它的花瓣仿佛盛开着流光溢彩,而味道何止沁人心脾,闻之便让黄少天仿佛脚踏云端,让他惊叹于这人间极品,简直世间难得一见!   “这莫非就是‘盛世桃花’?”黄少天大奇道。   喻文州颔首。   “我以内力养它于瓶中,是以保其不凋。”他道,“但我没想到,这花这般竟然这么贪吃,一直到现在才开放。”   黄少天想起他们御花园里的初见,却也忍不住赧然。   “幸好他们搜我家时,未将这花也搜了去。”喻文州道,“恐怕,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朵桃花了吧!”   “那又何妨!”   黄少天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出五里之外。   “明年,后年,大后年!”   他牵起喻文州的手,施展开绝世轻功,往屋檐上跃去。   “我们还能看许许多多,千千万万的桃花!”   喻文州封印解开后,武功也是大为精进,跟上黄少天已不成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在空中辗转腾挪,一白一蓝,远远望去便如两只花间蝴蝶,煞是好看。   “文州,与我一道浪迹天涯吧!”黄少天大叫道。   喻文州终于也是笑了。   “好。”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万丈朝阳之中,有两名飒沓少年,踩着银鞍白马,踏着十里桃花,一路绝尘而去。   他们眉目如画,神情潇洒,乍一看,叫人啧啧称赞,好一对英雄少年!   而两人对视之间,眉眼却藏情带意,惺惺相惜,让人忍不住为他们献上由衷的祝福。   纵饮千觞酒醉,长奔潇洒红尘。   ——何其有幸,遇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喻黄/索夜】誓言之剑(上)   Side. 1   “来来来,我们往这里走这里走。后面的朋友听得到吗?看这里!”   一路走来,喻文州早已习惯了那有些聒噪的清脆嗓音。听到耳边远远传来吆喝,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年轻的导游笑得灿烂,兴致勃勃地朝他们挥着手。他眼睛里闪耀着光芒,不由自主地讨人喜欢。   带一个团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那人看似年轻,却好像游刃有余。作为一个导游,他是做足了敬业,眼见日上三竿,却丝毫不见疲累,仍是神采奕奕、毫不耐烦地给他们讲解沿途的风情世故。   “……前面就是有名的三峰了。离我们最近的那座叫长老峰,上面有个观日亭。我们今天来的不巧,要是早来些,还可以见到有名的‘青霞日出’。这里的日出是极好看的……”   他滔滔不绝,语速虽快却咬字清晰条理分明。那声音极悦耳,如一股碧泉般爽朗惬意,倒是消去了酷暑期间游客们心头的些许热意。   喻文州察觉到,那导游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瞟着。他似乎和自己年龄相仿,那笑容也极好看,对上自己的目光后,他微一愣,随即笑得愈加灿烂。   “劳驾,让一让。”喻文州口中这么说着,挤过几个人,往前挪去。虽不是高峰期,这景区游客倒也不少,他勉强挤出人堆,脚下却不稳,被一块凸出的尖石绊了一跤,眼看就要摔倒。   “哎,小心点!”   喻文州感到自己的下坠被一股大力阻止了。他借那人的力站稳了脚跟,狼狈地拉着他的胳膊,然后抬头窘迫又感激地笑笑。   “谢谢你。”   搀住他的,正是那青年导游。那人毫不介意地扶了扶头上印着旅行社logo的鸭舌帽,唠唠叨叨地对他说,“下次小心点儿啊,这儿人多,一不小心就摔了。在这摔还好,那山里路又窄又危险,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够你喝一壶的,一会儿别再这么冒失啦!……”   这人一说起话来,却是止也止不住。喻文州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挂不住了。他目光落到对方胸前的名牌,口中不自觉念了出来,“黄少天……”   “哎哎?你叫我啊?”黄少天看他的眼睛,顺着目光望去,顿时又笑了,“哦对对,这是我名字,黄少天。我还没把我名字告诉你们吧,唉,瞧我这记性。……”   喻文州忍俊不禁,“你在这旅行社干了多久了?”   “不久不久。”黄少天说。   从他絮叨的长篇大论里,喻文州好不容易挑选出重要的信息。黄少天是从小就生在这青霞山里的,念书念不上去,便仗着对这山的熟悉和聪明伶俐的脑子,在那旅行社做起了导游。要硬说经验丰富也不至于,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在这旅行社中也只待了两三年。   “巧了,你和我同岁。”喻文州笑道。黄少天听罢很兴奋,道,“噢,真的吗!那可巧了!我是8月出生的,狮子座喔!你是几月生的呀?什么星座?”   “星座什么的,我不太懂。”喻文州说,“不过我是二月的,比你大六个月。”   “……噗!”黄少天顿时噗嗤笑了出来。见喻文州疑惑的目光,他又摆摆手,“没事没事,二月的话,便是水瓶座了!我说啊,你这城里人也真奇怪。我从小住在山里,自打这儿改成了景区,我人见得多了,故事听得多了,就算没见过大世面,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跑呀。你怎么好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   青霞山是G省境内最大的景区山脉,山明水秀峰峦雄伟,早被列为国家AAAA级旅游区。喻文州虽自小在G省长大,慕名已久,却未曾有机会到此一游。此次前来,却是工作难得有了假期,被家人赶出来散心。   喻文州的工作是飘忽不定的自由撰稿人。说来也巧,他从小就热爱祖国传统文化,从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便悠闲地做起了职业写手。他先前已在国内闻名的杂志书刊上投过稿,读者反响也都不错,甚至有不少有名的作家都主动和他通信,正是前途光明、一片大好。   然而最近,这年轻有为的文学界翘楚却是遇到了瓶颈。   说是瓶颈,其实不然。近来每每入夜,他都不能安稳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却总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幻梦。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但是仔细听之,却又模糊不清,如同水面被石子打破,荡开的一圈圈涟漪,看得见,摸不着,一碰即碎。   梦中,他看见长云寒水,风劲雷啸。金戈铁马,烽火硝烟。有一个年轻的人影骑在马背上冲杀,飞舞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野。   他往往在三更半夜被这个不着头绪的梦惊醒,然后陷入不知名的烦闷,再也无法入睡。导致白天里也昏昏沉沉,无心工作。   这也是他父母见他日益憔悴,而建议他出来旅游散心的原因。   当下,喻文州见到这讨喜的年轻人,一时将烦恼抛在了脑后,此时被他挑起那话头,便含笑道,“我闭门不出好久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不如,你给我讲讲?”   “当然好!”黄少天巧笑道,眼珠子忽的一转,“那我便来与你讲一讲吧!既然来了青霞山,就让我考考你。你可知道关于这座山的传说?”   喻文州道,“你是说女娲补天的传说?”   “喔,那是一个。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女娲曾在此取水造人,并用五彩石补天。不过,还有一个传说,很多人都不知道哩!”黄少天说罢,脚步忽然一转,竟是踩在吊桥上,径直往山峰深处去了。团里许多人还未回过味来,一转眼便寻不见了导游,顿时慌乱起来。   “跟着我,走这里!”黄少天的声音从岩壁后面传来。   喻文州笑笑便拔腿跟上。那吊桥险险挂在岩壁上,低头可见十几丈深的山涧,深绿色的潭水映着暗暗的光,模糊在一片雾气当中了。要是失足落下去,纵是摔不死也得好好喝上一壶。   喻文州便索性不再去看脚下,专心盯着前面导游的背影来。那人较自己略矮一寸,但胜在体格健康身材挺拔,小麦色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格外精神。他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熟于心,信步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平稳行走,好似走在平地上一样。   “你看见前面那片森林了吗?传说那树林深处,有一处以前洋人留下的古堡。那时候那群洋人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这片森林,还有整座山,都归他们管。后来,国家革命的时候,北边的国人打过来,把他们给消灭了。这城堡也被废弃,藏在了树林里,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它。”   喻文州颇有兴趣,“这故事我倒是没听过,还挺有趣。可是真的?”   “谁知道呢!”黄少天眯眼嬉笑,“是真的又如何,传到今天不也变味了。这树林极凶险,到现在还没被开发完。”他手指往身后一戳,“喏,你看,再到前面就不让进了。我带你们过来就是来看一眼而已。”他跑了两步,那长长的吊桥被他走完了,“大家,快一点快一点啊,别磨蹭!前面可有好玩的啦!”他已然跳上岸边,却是站着不腰疼的说风凉话,还一边抿笑看他们挣扎,瞬间便拉足了仇恨。   忽然,脚下的吊桥剧烈晃动起来。喻文州一个没站稳,险险拽住旁边的护栏才没摔倒。他回头望去,只见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拽着那吊索,兴高采烈的晃动,口中还不断欢叫着。一团的人都在桥上跌得东倒西歪,不少人当即纷纷怒骂起来。   “靠!有没有点素质!”   那孩子的母亲很快出现了,制止了他,连连向众人道歉。这么多大人也不好和一个小孩计较,只得埋怨两句了事。   “你看,孩子就是这么宠才会越来越娇惯的。”黄少天悄声对他说。喻文州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心头一暖,便笑着道,“小孩子不懂事,长大就好了。”   “不一定的。”黄少天说。   “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就算过个一千年,还是一样不懂事。”   喻文州直觉这句话有异,但他抬头望去时,年轻的导游已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模样。   他三两句谈笑间便把话头扯开,带着游客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   Side. 2   灰蒙蒙的天空中,遍布天际的乌云遮盖了阳光。偶有几丝光华落下,也将那尖顶城堡点缀得光怪陆离。   高高的灰墙上爬满了暗绿的藤蔓,那墨绿的魔影纠缠着城堡的壁垒,仿佛要将它拆吃入腹一般包裹着它。有几根藤蔓如触须般钻入了高楼的窗子里,折射出令人心悸的景象来。   身披黑色长袍的领主高高端坐于王座之上。他的目光充满睥睨,宛如巡视自己的领地般扫视着大厅前匍匐了一地的仆人。他的声音明明如丝绸般光滑,出口却轻柔而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没有人拦住他?」   人群一阵骚动。人人噤若寒蝉的盯着自己眼前的地板,不敢抬头看那王座上不怒自威的男人。他们的领主只是微笑着注视他们,光是如此,他们的神经便已经濒临崩溃。   「索克萨尔大人。」   蓦地,拯救他们的天籁,竟出自于一个年轻剑客之口。众人惊异地望着那个年轻人毫不畏惧地站了出来,径直走到领主面前,迎上那双冷冽如寒霜的眸子。   「当日的过错,皆在于我。」   「……哦?」   王座上的男人轻笑起来,目光中却凛然毫无笑意,「说来听听。你做错了什么?」   年轻剑客严肃地说,「那天护卫队的巡逻是由我当值。由于我的疏忽和管辖不力,导致锋芒慧剑瞒天过海,假扮成外出采购的佣人得以蒙混过关。守门的兄弟分不清信物的真伪,是我没有告诉他们。所以,如果您要责罚谁的话,就请罚我吧。」   索克萨尔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些。   「你……叫什么?」他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说。   「我是夜雨声烦。」年轻剑客凛然道。   「夜雨声烦……很好。」他说,那冷冽的眸子中露出玩味的笑意。   「你跟我来。其他人先回去吧。」   他好似不在意般的挥挥手。   众人惊愕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他们就被这么放过了。   在他们混杂着庆幸、后怕和担忧的目光里,索克萨尔看似浑然不觉地走了个弯,从华丽宽敞的大厅走进后面的走道。那走廊平日里是不许闲杂人出入的,夜雨声烦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廊边放置的烛台和稀奇古怪的银器,烛火跃动的光芒映亮了他俊秀的脸。   到了走廊最后一间房门口,索克萨尔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他说。   夜雨声烦依言踏进房门。瞬即,那极尽奢靡的卧房和陈设,吓得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银发的领主也走进来,傲然瞥他。   「您卧房的布置和品味让我惊为天人。」剑客发自内心地说道,「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房子了。」   他这话却不是无理的恭维。索克萨尔的卧房大约有一个普通人家的花园那么大,穹顶高得能站下三个人。三面墙边摆着书柜,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房间正中的大床装饰着精美的浮雕,像一张可供十人就餐的桌子一般宽大。   「躺上去。」索克萨尔说。   夜雨声烦一惊,抬头看他的领主。但银发的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浅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   「……」   「你不是说,你甘愿领受任何惩罚吗?」索克萨尔说。   剑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蹩着眉不情愿地爬到了床上。他并不感到十分惊奇,这是个□□的时代。更何况,在女人稀少的城堡里,男人之间的交欢并不罕见。   然而,对方毕竟是这里的领主,很难想象缺少女人的情况会发生在他身上。   索克萨尔也慢慢地坐了下来。   hexie   他游刃有余的模样,和夜雨声烦隐忍的样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剑士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把火焰。   他是一名骑士,他的天性是服从。但在一名骑士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男人。   作为护卫,他天天忙于守卫领地,训练侍从,禁欲已成为了生活的常态。太久太久没有解放过欲望,他几乎要忘记这属于人类本能的美好是什么滋味。   因此,当那微弱的火苗撩拨地燃烧到自己眼前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浇上煤油,而不是扑灭它。 作者有话要说:     ☆、【喻黄/索夜】誓言之剑(中)      Side 2   那只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脚底略凉而坚硬的触感让骑士脑中蒸腾的热度稍微降了些许。他不解地抬头,看到自己的主君面带微笑,不闲不慢、好整以暇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那□□裸丝毫不掩饰欲望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一条菜板上的鱼,而菜刀就在自己头顶来回打转,只是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   “我的仆人。”他唱歌般的说,“我准许你用你的手服侍我。如果让我不满意的话,”他傲慢的眸子里泛起冷厉的光,“我会杀死你。”   “遵命,我的主人。”   夜雨声烦沉声道。   以下和谐   忽然,他注意到对方腰上一个先前没有注意到的旧伤痕。   说是伤痕也不准确。那是一个剑形的暗色的标记,混杂在一堆斑驳零落的刀伤之间,甚是不显眼。但它却让领主惊讶的扬起了眉。   “夜雨声烦……”索克萨尔若有所思地低声道,“你的本名是什么?”   剑士还陷在□□后的无力中,但听到主君的问话,勉强抬起脸,说出了一个名字。   “你……”索克萨尔皱眉,表情复杂,但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疲劳的剑客打断了。   他的嗓音嘶哑微弱,但语气坚定。   “不管我过去叫什么、是谁、是做什么的,我现在都是隶属于蓝雨骑士团的夜雨声烦。”他接着先前的话头说,“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侍奉索克萨尔大人。哪怕要为此献上我全部的生命。”   Side 1   喻文州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他挣扎着坐起身,针刺般的痛感朝四肢百骸涌来。他痛呼一声,不得不再次躺回地上,感到脑袋如同炸裂一般疼痛。   回想起刚才脑中的片段,他不可思议的摸上自己的胸膛。心脏仍然剧烈的勃动,脸上的热度仿佛也是真实的。   他怎么会梦到那般让人唾弃的景象?   他回想起那个酷似黄少天的剑士的脸,想象着那人面色潮红、衣冠不整地在自己身下承欢。光是想象这些景象,他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再次燥热起来。   “该死!”   喻文州在心里暗骂一声。他竭力将那些□□的画面拨出脑海,开始慢慢回想自己昏迷之前的情形。   断裂的吊桥,耳边呼啸的风声,游客们惊慌的尖叫……他依稀回想起当时似乎只有自己站在吊桥上。也亏得没有别人,因为能像自己一样从十几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大难不死的,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忍着酸疼坐起身,开始环视打量身遭的情况。   “你醒了?”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喻文州一惊,扭头,只见黄少天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走来。他看上去没有受伤,但衣服似乎在水里浸泡过,湿漉漉地挂在他身上。由于天气炎热,他穿得十分单薄,这样一来那薄薄的衣衫无缝地贴着他的皮肤,透出一片引人遐想的小麦色,就连胸前的□□也若隐若现。   喻文州赶紧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会在这里。”黄少天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勉强走到喻文州身边,“带你们到那种地方导致你发生危险,都是身为导游的我的责任。还好你没有出事,不然我的饭碗也保不住了。”虽然是开玩笑,但他的语气听起来简短而沉重,不知是不是真的在为了饭碗而担心。   喻文州忍不住笑了。他环视了周围一圈,说,“这是哪里?”   这里似乎是一片无人的浅滩。身边坑坑洼洼的山石将道路堵住,而另一端则通向未知的树林。天色暗下来了,阳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刺眼,可以判断出大约是下午五六点左右。   “这里是那条河的尽头。”黄少天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喻文州看着唯一的一条通向未知森林的小路,“你确定不会迷路吗?”   “天黑之前走出去就行。”黄少天不在意地说,“来吧。你能走吗?要不要我搀你?”   “谢谢,我没事的。”   喻文州跟着他的导游在幽暗的森林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行。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头一直晕晕乎乎,身体也疲劳得接近极限。树林的景象渐渐在他眼前重叠,摇晃,甚至时不时地会出现各种奇怪的幻影,就好像在地上蹲久了一下子站起来,仿佛无数飞花乱眼让他头晕脑胀。   “喂!你……你没事吧!”   他好像是跪下来了。喻文州晕乎乎地想着,嘴上还想安慰那人几句,但眼前一片模糊,他甚至看不清对方在哪。大脑传递来天旋地转的信息,那人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带着回声,渐渐的听不分明。   于是他再次看到那怪异的景象。灰色的天空,华丽的城堡。剑士骑着一匹白马,率领着马队离开城堡,城头上的领主默默地俯视着那列人如地图上的小点般渐行渐远。   剑士忽然勒住马,扭头朝领主望来。   四目相接,年轻的远行者忽然露齿一笑。   顿时,整个天空仿佛都变得明亮而璀璨。   “……喂!”   喻文州一个激灵。   眼前逐渐变得清明,城堡、白马和剑士都消失了。然而,那与梦境里九分相似的容颜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青年焦虑的扶着自己的脸,一边大声嚷嚷着什么。喻文州觉得头昏脑涨,口中竟下意识吐出两个字眼。   “夜雨……”   蓦地,噪音停止了。黄少天的手僵在了他脸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喻文州觉得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倏地站起来,晦暗不明的脸色逆着光虚虚实实,嘴唇抖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你都……”   喻文州自己也颇觉莫名。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诧异刚才为何会这么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两个字。   他只能尴尬地笑笑,“我没事。最近有些神经衰弱睡眠不足,有时候会犯迷糊吧。”   黄少天仍然惊疑不定,闷闷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便再未说过一句话。   两人沉默地在林间匆匆走着。随着光线渐渐变暗,他们不得不打起了手电筒。唯一一束强光照射着幽暗的丛林,让喻文州心里直打鼓。他越来越觉得那不明所以的奇异感觉变得浓重。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谁在指引着他似的。   随着他们越来越往树林深处走去,这预感就愈发强烈。周围太安静了,连一只动物都没有,入耳可闻只有他们的心跳、脚步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喻文州试探性地叫道,“少天?”   前面的导游脚步一顿。   “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们大约还要走多久?”   ——这也不怪喻文州。他们两人已在树林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可非但没有能走出去的迹象,天色反而慢慢暗了下来。黄少天明显整个人都变得急躁,脚步声也凌乱得不成章法,叫他的游客都跟不上了。   喻文州在这种环境下反而冷静下来。   “少天,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他慢慢地说。   “迷路?”   黄少天张口结舌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苦笑。   “这个嘛。你也看到了,不是说什么迷路不迷路,要是真的迷路倒好了。但是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是生门还是死门就看天意了,我也不知道这里通向什么地方。”   “你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吗?”喻文州质疑他。   “额,这个嘛……你知道吗,为什么这里一直没有被开发。就是因为……”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幽幽地看着喻文州。   “只要有人踏进这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一秒钟的沉默。黄少天神情严肃不像是玩笑,空气仿佛凝固了,诡异的气氛顿时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   喻文州愣了一秒,失笑,“你不会又在发挥导游精神吧?”   “这是真的!”黄少天有些气急,不过看喻文州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只好无奈的耸肩,“总之,不要拖到天黑。没人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等待救援。唉,麻烦的是我身边水带的不够多,其实我们只要坚持一下,过一……”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在了喉咙里。喻文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大吃一惊地停下了脚步。   茂密的树林仿佛被人连片斩去一般,在前方忽然终止了,幽暗但柔和的光芒洒到了他们脚下,将树木草被染成一片银白色。   那道蜿蜒曲折的小路连接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中央,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朦胧地笼罩着地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雄伟城堡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喻黄/索夜】誓言之剑(下)      Side 1   “这里是……”   喻文州表面上装作很惊讶似的,和黄少天对视了一眼。后者的表情也十分意外,却不知是不是装的了。   黄少天明显有事情瞒着他,这喻文州是知道的。   他和缠着自己的那个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黄少天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远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乡村少年那么简单。这尽管让他感到困惑,却不能使他急躁。喻文州深信——不如说迫使自己深信,自己对目前的局面有着极强的控制力。不然他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在追逐那光芒的途中失足堕入沼泽,万劫不复。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怀鬼胎地慢慢靠近那座城堡。   这座城堡的出现十分梦幻,但和爱丽丝的梦游仙境截然不同。它看上去已经废弃了很多年,密密麻麻的藤蔓覆盖着城墙,被阴森诡异的雾气笼罩着。   大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喻文州感到头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刚刚缓和下来的刺痛再次叫嚣起来。他扶住自己的额头,靠着墙壁,却被一双强健的手臂搂住。   黄少天支撑着他的身体,抬头朝他笑笑,“走吧。”   “嗯。”   喻文州应了一声,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帮助。   那座城堡的内部和喻文州记忆中一般无二。高高耸立的弧形穹顶和长得不见尽头的走廊,繁复而华丽的装饰品随处可见。上面都多多少少蒙上了灰尘,显示出岁月的痕迹。而彼时尊贵的领主和俊美的剑士都已不在,一世繁华都化为尘土随风散去,只留下这座空荡而华丽的城堡,悼念着它的主人昔日的丰功伟业。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喻文州莫名地伤春悲秋起来。他感到惊奇,那位名为索克萨尔之人的回忆和情感如同潮水一样在渗入他的脑海。不,不。这样不好。他对自己说,并尝试将那些稀奇古怪的入侵者们驱逐出去。   但他的努力收效甚微。尤其是在看见黄少天的侧脸的时候,他的心更是莫名其妙的抽痛起来。   年轻的导游一直没有停过脚步——他沿着大厅前长长的走道不停行走着,目不斜视地冲着最前面那座紧闭的房门。他甚至都没有露出一丝惊叹,所表现出的轻车熟路让喻文州怀疑他是否都懒得掩饰了。   他的眼神冷酷而沉静,仿佛在迎接什么命中注定、无法逃避的东西。但是仔细地观察,却又发现他的眸子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哀伤。   “轰隆——”   他们走到门口,那房门仿佛在欢迎一样,竟然自行打开了。喻文州的心中渐渐的冒出强烈的预感,仿佛他自从出生以来就等待许久的东西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空气实在太过尴尬。那位年轻的导游皱起眉头,露出未曾见过的凝重表情。   他无疑连最后一丝伪装也撕去了。喻文州叹了口气,好整以暇地望了望窗外,一轮惨白的明月高高挂在黑天鹅绒一般的夜幕中。   尽头那扇门里是他梦见的那座礼堂大厅,除了空无一人外分毫不差。黄少天好像着了魔似的,怔怔地走进去。喻文州才终于发现,那高而庄严的供台上,此刻正点点闪烁着莹莹蓝光。   他感到脑袋嗡的一响。   Side 2   “你说什么?”   音量不高,却尖锐冷酷的质问声在礼堂里一阵阵回响着。索克萨尔很少这么失态,他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愤怒地注视着跪在台阶下的人。尽管难以置信的怒火充斥了他的脑海,他却依然勉力克制自己,皱着眉头,等待对方将原委说完。   “是……北面来的人。”那人颤抖着小声说,“他们中间好像有人把结界破坏了……现在已经离我们不到几公里了,领头的好像是中草堂的人……呜!”   一声脆响,玻璃杯应声而碎。   索克萨尔阴郁地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他若无其事地擦着手,视四溅的酒液如无睹。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领主的怒气来源于何处——蓝雨领地被强大的结界所覆盖,要解除这个结界,必须要由蓝雨的人亲手打开。这也是锋芒慧剑叛逃以后,他大发雷霆、勒令追回的原因。   而如今,前去追杀叛徒的夜雨声烦尚未归来,那叛逃之人便先一步带来了滚滚大军。   这怎能让他不恼怒?   “枪林弹雨,在不在?”索克萨尔说。   随着一声没什么干劲的“在”,一个白衣的年轻人焉搭搭地站出来。领主没有等待他调整状态,干脆地说,“带你的队伍下去准备迎接他们。我也大概猜到来的会是谁了。”他冷冷地一笑。   就在这时,城堡的地面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所有人都被晃得站立不稳,窗外,一个施过扩音咒的男子声音嘹亮地传来。   夜雨声烦一个人在辽阔的平原里打马狂奔着。   全身上下传来剧痛,胳膊抬不起来,鲜血汩汩地流个不停。   他的队友们已经全部死去。他万万没想到锋芒慧剑全然不念旧情,竟然以身作饵,引诱他们上钩,随后勾结中草堂的人,将昔日的伙伴全部一网打尽。   他看着锋芒慧剑淡漠的眼神,很想揪着他的领子冲他大吼,蓝雨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中草堂的人并没有杀死他,不知道抱的什么心思。但是被捉住以后,他暗暗的埋伏着,等待看守一瞬间的松懈。   他们还是小看了他,他凭借着高超的剑术逃出重围,还抢了一匹马,愣是在重重包围里杀出一条血路。   绕到另一个方向,他终于在平原上打马狂奔起来。他脚下的宝驹已经力不从心,数次发出精疲力竭的嘶鸣,他自己也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他所能做的只有一遍遍抽打身下的马匹,也一次次咬破自己的嘴唇来保持清醒。   蓝雨的城堡渐渐在视野里出现了。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好像什么吵杂的噪音也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足有半个世纪,夜雨声烦跳下马,目瞪口呆地望着城堡顶端的房间放射出刺目的蓝色光芒。那光圈笼罩着堡垒,如同一个巨大的蛋壳,不停地慢慢扩大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进教堂大厅的。一路上蓝雨和中草堂的人尤在酣战,尸体和鲜血七零八落铺了一地,他还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却没有心思再招呼他们。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急速跑到门口,撞开紧闭的房门,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脸色苍白。   地上用鲜血画着巨大的法杖,法阵中央,索克萨尔的肉体在慢慢地消散着,逐渐变得透明。中草堂堂主王不留行的法杖滚落在一边,已不见了人影。   他踏进房门的时候,索克萨尔扭头望了他一眼。威严的领主脸色平静,甚至还颇有余力地勾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大人……索克萨尔大人!”夜雨声烦刚想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障壁拦住了。   “我以我的肉体为媒介,将王不留行封印了。”索克萨尔说,他的话语丝毫没能安慰到焦急的剑士。后者慌乱地敲打着那无形的障壁,乱喊乱叫着些什么。   “站起来吧,夜雨声烦……不,‘剑圣’。”索克萨尔说出了他的本名,“你是被神选中的、天生的剑士。你的道路还很长,你不应该一辈子留在蓝雨,为我卖命。这是不公平的。”   “大人!我说过了,我永远永远,不论生死,都会一直侍奉您!”夜雨声烦大声喊道,他的拳头已经渗出了鲜血。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君的力量一点点被抽干,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索克萨尔无法作出回应了。他向来锐利的目光变得温柔,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微笑,随后,那身影渐渐化作光点,如同飘散的花瓣般随风散去。法阵发出的蓝色的光芒也逐渐黯淡,直到消失。   窗外,不知何时拔地而起的茂密的森林包围了城堡。郁郁葱葱的树海一望无际,将这个堡垒彻底埋藏在了神秘的山林中。   剑客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他的手握住腰间的轻剑,抚摸情人的嘴唇一般抚过它的剑身。冰雨发出嗡嗡的鸣叫,仿佛在回应主人的触摸。   Side 1 & 2   “少天。不,或许该叫你……夜雨声烦?”   喻文州清冷的声音让黄少天——或者说,夜雨声烦,无所遁形。   青年脸上毫无被戳穿了的恐慌,但他的手却因不明原因而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否因为心虚,他一反之前的沉默,灿烂地笑起来,“啊哈哈,你在说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挺酷的耶,是新绰号吗?”   “别装了……我都想起来了。”喻文州说。   “……”黄少天于是闭上了嘴。他的眼神迅速变得幽深。喻文州惊讶地看着他的气势瞬间爆发出来,仿佛蜕茧新生般,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这样的他,看上去更像记忆里的那位剑圣了。   “你……没有死?”   “我没有死。”黄少天淡淡地说,“我的灵魂寄宿在冰雨之上。只要冰雨不被毁坏,我就不会死。”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供台上那把蓝色的光剑上。   “我在这里等待我的主君回来,等了一千年了。”他轻声说,目光里露出复杂难懂的神色,“我一直留在这里,看着蓝雨渐渐衰落,看着北方的人占领青霞山,看着这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是,不管世界变得如何,”他忽而拔高了声音,“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你对你的主君,难道……”喻文州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自己心里明明是知道答案的,他想,但是对方却抗拒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他静静地说,“你……不是他。”   “……?”喻文州有听没懂,“你说什么?”   “你不是索克萨尔。”剑客毫无感情的诉说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的主君沉睡在你的灵魂里。但你不是他,你们完全不一样。”   喻文州无法反驳——自己的确和他记忆里那个冷酷刻薄的王者截然不同。然而,眼前这个一直颇有好感的导游,忽然对自己摆出一副冰冷的态度,回想起一路上的欢声笑语皆是镜花水月,他心中不禁有些刺痛。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过投入了?”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破空而出。黄少天眼睛蓦地一眯,瞬间朝喻文州扑过来。后者措手不及,被他扑倒在地上,滚了两圈。下一秒,一声巨响,他们刚才站的地方被轰成了一片漆黑。   “王不留行!!!”   随着黄少天愤怒的喊声,喻文州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那是一个老神在在的青年。他冷着脸,倚靠在供台前面——喻文州确信刚才那里还空无一人。   “你们可以叫我王杰希,这是我的本名。”   他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这让他看起来诡异而可怖。他的右手握着一根扫把,根部点缀着几颗星星。   “我被封印了一千年,今天这封印终于解开了。”他对喻文州点点头,“索克萨尔,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然能用这种方式重逢。不得不说,你现在的皮囊比以前好看多了。”   这似乎是一句恭维,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收下了,但却实实在在激怒了黄少天。剑客怒吼一声,闪电般朝王杰希冲去。   “——!!!”   黄少天扑了个空。两人抬头,只见那王杰希不知何时跨腿骑上了他的扫把,此刻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他们,犹如童话里的巫师一般神秘而邪恶。   “礼尚往来,既然你们这么欢迎我,那我也不能失礼了才是。”他淡淡地说,忽然甩手砸出一个没塞塞子的烧瓶。滚烫的熔岩顿时倾泻而出,喻文州赶紧滚落到一边,那供台成了绝佳的掩护。   “看剑——!!!!”   黄少天怒吼着,抄起供台上的光剑,以惊人的弹跳力朝空中的王杰希砍去。两人的实力无疑是旗鼓相当的,王杰希一直避免和黄少天的正面冲突,以堪称诡异的飞行轨迹躲避着黄少天如疾风骤雨般的剑影,还能时不时地扔两个烧瓶恶心他。   喻文州躲在供台后面,存在感顿时降到了最低。虽然名义上是索克萨尔的转世,但他手无缚鸡之力,和那两个怪物着实不能比。   等等,说好的主角待遇呢?这时候不应该爆个种,觉醒个力量,燃烧个小宇宙什么的,把王杰希痛打一顿然后各回各家happy ending吗?   喻文州心里翻了个白眼。那股命中注定的不祥预感又出现了,他摇摇头,努力想把糟糕的感觉甩出去。   叮!   光剑被弹出的声音骤然响起,近在咫尺。喻文州只听到他在生气地大声嚷嚷“卑鄙卑鄙卑鄙”,心想那魔术师不知耍了花招,难道是把黄少天的剑给打飞了?于是他伸头望去,正好看见王杰希从容不迫地落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捡起地上那把泛着蓝光的剑。   “真是把宝剑。”他赞叹地说,“有‘剑灵’的剑,就是不一样。”   黄少天忽然不作声了。   他的额头上忽然变得汗涔涔,气息也紊乱了起来。他无力地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跌坐在地上。   “王……不留……行……”他咬牙道。   “果然是这样。”王杰希淡淡地说。   “既然是剑灵,那么,一旦剑受到伤害,你也会受影响吧。”他有意无意地端起那口剑,喻文州注意到他的指尖隐隐有一股气在流动,“不知道它如果毁了,你会怎么样?”   “呜啊!!!!”仿佛在身体力行地验证他的话,黄少天忽然惨叫起来。他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手臂、小腿、脸颊,都喷出细细密密层层叠叠的血珠来。他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仿佛正在受到巨大的看不见的折磨。   “哼……”王杰希看他这副模样,心下了然。于是将两只手放在冰雨两端,却是要将它作拗断之势!   咚!   王杰希忽觉不妙,赶紧侧头。随着锋利的风声划过,只见喻文州从他背后掠了过去。魔术师忍不住笑了,“索克萨尔,你已经失去了力量,现在柔弱得如同一只蚂蚁,竟然还想着阻止我吗?”   “呵呵。”喻文州回以微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罢他举起顺手拿的一根神父祷告用的法杖,朝王杰希拦腰劈去。   “太弱了。”魔术师刻薄地评价道,扫帚尾巴轻轻一扫。喻文州只觉得一股强风朝自己扑来,他好像被迎头扇了一巴掌,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老远,重重地撞到供台上。强烈的冲击力让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而王杰希只是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手。   “先把那个碍事的家伙干掉,再来料理你吧。”他嘟囔道。   他的指尖又冒出不祥的绿光,将蓝莹莹的冰雨通体包裹起来。   黄少天断断续续的惨叫逐渐变得尖锐,他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他不停地抽搐着,鲜血流了一地,汇成一滩血泊。   “走好吧,剑圣!”王杰希喝道,绿光顿时暴涨。   忽然,他们的眼睛被铺天盖地的强光给淹没了。微弱的绿光迅速堙没在湛蓝的海洋里。王杰希正不明所以,忽然,一股巨大的外力抓住了他的四肢。随即他感到喉口一甜,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随着蓝光散去,惊人的景象出现在两名战士面前。一扇巨大的黑门里黑气缭绕,源源不断的触手从里面伸出,拽住王杰希,不由分说地往里面拉。   王杰希的嘴巴被那黑色的触手堵住了,发出不成文的呜咽。他拼命地挣扎,却是徒劳。   喻文州站在他的身后。他的手中擎着一根散发着黑气的法杖,黑发在狂风中凌乱地飞舞,眼神如同阿修罗转世一般阴鸷而冷漠。   王杰希面露惊讶之色。   但是,已经晚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那扇黑门一点一点的吞噬、咀嚼。黑色的触手包裹着他的身体,将他拖进了那一片黑雾之中。   “……”   黄少天沉默地走了两步,空挡的脚步声在大厅中的回音格外诡异。   忽然,他单膝朝供台上的男人跪了下来。   “欢迎回来,索克萨尔大人。”   他的声音好象在压抑着什么,但又因为激动而难耐地颤抖。一千年的等待终于修成正果,供台上的男人面色凛冽,杀气磅礴,俨然就是他记忆里的主君模样。   夜雨声烦——黄少天,难以抑制心中的战栗。他颤抖着朝对方伸出手,好象在恳求、又像是在渴望,又好像只是纯粹的希冀和赞美。   然而他的主君,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便拒绝了他伸出的手。   “你说得对,我不是索克萨尔。”   黄少天一僵。   他试探地抬头,只看到喻文州面无表情的脸。   “您在说些什么?”他见喻文州不答,不禁焦躁起来,“您当然是。您怎么会不是?刚才那招‘死亡之门’,是您的毕生绝学,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使出。难道您……”   喻文州竭力克制住脑海里乱成一锅粥的各种声音,他睁开眼,眼神锋锐而凌冽,“我不是索克萨尔。”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黄少天亢奋的表情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般渐渐冷静下来。   他说,“我的名字是喻文州。”   “……”   剑客没有作答。他的眼神再度变得冰冷。   “夜雨……不,少天。”   喻文州走下了供台。身后巨大的魔神雕塑显得神圣又邪恶,他一格格走下阶梯,离木头一般杵着的黄少天越走越近。   “你在这座山里,等候了一千年。”   索克萨尔的回忆和情感已经被他全盘接收。但即便这样,他仍不是他。他是喻文州,热爱文学的自由撰稿人,从小过着平凡生活的喻文州。他能体会到那个冷酷无情的领主的内心世界,并不意味着自己已被那疯狂绝望的情绪所感染。   “你说是为了等你的主君,但是事实上是,那个索克萨尔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为了封印王不留行,而消失了。”   “不!”黄少天的脸色果然变得激烈,“你闭嘴,你胡说!主君他没有消失,他只是暂时走了一段时间而已!你怎么敢趁他不在诋毁他,你这个冒牌货……唔……!!”   冒牌货三个字一出口,黄少天动个不停的嘴忽然被一股大力堵住了。他呜咽着,摇着头试图甩开吮吸着他的口腔的喻文州。然而后者强力地一把扣住他的后脑,不允许他逃走。   长时间的接吻让黄少天的腮帮子变得酸疼,粘稠的津液也从接合处流下。剑客的头脑逐渐变得迷迷糊糊,熟悉的反应唤起了他记忆中绮丽的遐思。   “少天……”   喻文州松开了他,扳正青年的肩膀,目光诚恳,径直望入他的眼底。   “我不是索克萨尔,我还是我。”   无视黄少天听到这句话震惊的眼神,喻文州接着说,   “……我的名字叫喻文州。我今年二十二,我……我在蓝雨报社工作。生日是2月10号,喜欢的花是秋葵花。……”他渐渐变得冷静,扣着黄少天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诉说着。   “我喜欢看书,最喜欢的书是全弯高手,最喜欢的作者是毛虫绿。”   “我不喜欢运动,可以接受桌球。我喜欢打牌和下棋,擅长象棋和军旗。”   “………………”   他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丝毫不给黄少天打断的机会。随着内容渐渐没有营养,后者呆滞的目光也慢慢回复正常。刚想生气地插嘴,紧接而来的一句话却如利箭般□□了他的耳朵,让他的心脏战鼓般轰轰擂了起来。   “……我喜欢的人,叫做黄少天。”   喻文州黝黑的眸子深深望进对方的眼底。   “我不是他,我也不会为了你而变成他。但是,他已经不在了。现在喜欢着你、站在你面前的人,叫做喻文州。”他轻声道,凝视着黄少天的眼眸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说是天生注定也好,前世孽缘也罢……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我喜欢你,而且这一生,只能和你在一起。”   他的语言似乎起了效果。黄少天盯了他一会儿,好似被恶心到一样,做作地抖着肩膀。   “要不要这么肉麻啊,你这家伙。”他促狭地做怪腔,“不过,既然你不是索克萨尔大人,那我就没有必要侍奉你,也没有义务保护你,也不能当你的剑了。你说,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呢?”   他的语气无疑是挑衅的,竖起毛来的样子就如同炸毛的野兽。喻文州毫不介意,他轻轻一笑,便伸手捏住了对方挺翘的鼻尖。   “……那么,就来当我的导游吧。”   他将自己的额头靠近对方,温柔地低声说。   他不是索克萨尔,但他也不再是夜雨声烦。   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来了解彼此。   心中誓言仍在,手中之剑,便亘古不化。   ——完—— 作者有话要说:    ╭*||▂▂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